李辰正道:“那多喝点热茶汤。”
索元亦背着手站在多宝格前面,研究那墨床:“凤三公子?这姓怪好听的。”
李辰正道:“是呀。凤家么。‘清瘦与梅一笑,寻得武陵秋早’的凤家三郎呀。”
索元亦点点头:“只听这一句话,不知道这人要俊成什么样了。大凡才子佳人都是累心的命,所以不能长寿。其实混吃等死才是莫大幸福。”
李辰正道:“索大公子倒是直爽得很。”一面用手指敲着茶几面儿,出神一般叹道:“若真是这样,也算福分了。”他顿了顿:“不妨先告诉二位,二位早做些准备。周辽这一次……怕是真要打起来了。”
索元亦看了索端初一眼。索端初抱着茶汤有些倦怠。李辰正道:“真要打起来,不知道波及到哪里。我有些在宫里当差的朋友,这消息总是没错的。我劝你们多兑一点黄金,不必很多,揣在身上。实在不行往南跑,随身带点防瘟疫的药草。”
索元亦略略惊奇:“李二公子怎么也像是经过战乱的。”
李辰正道:“明圣之乱呐。当年魏皇帝急昏了头诛杀曹丞相九族,沾亲带故,家母也算上了。我刚出生,被家仆扮成猪崽子装在筐里才逃过一劫。”李辰正笑道,用双手比划了一下了:“乡下人抓猪崽子有种柳条筐,你们可能没见过。”
索元亦只是叹气。索端初啜了一口茶。索元亦道:“打仗……打起仗来实在太惨了。”
李辰正道:“死死伤伤,都是老百姓。我吧,七岁之前没见过家父。老仆带着我东躲西藏,最远跑到荆湖南路去了。那儿景色其实不错,可惜我小,记得不清楚。”
索家兄弟小时候也被索老爷子带着逃难过。那时风传皇帝要割让登州,登州几乎一夜之内成了空城。登州人见识过辽国人的凶残。前朝时被辽国占过,壮年男子被拉到北边生死不明,老弱被屠杀过半。逃难那天晚上索元亦回头一看,登州繁华的大街小巷全都黑了,暗了,远处有火光,身边一处大门两侧幽幽的灯笼忽然起了火,蹭地烧起来。索元亦捂住索端初的嘴,才没让他嚎啕出来。
周比魏好一点。起码最后把胡虏赶回去了。
李辰正和索元亦的关系经过一阵唏嘘,又进了一层。
聊了一会,外面雨雪小了些。索元亦和索端初告辞离开。李辰正送他们到门口,吩咐马车送他们去小甜水巷。一路上兄弟无话。下了车,看那马车越来越远,索元亦突然道:“阿初,你跟他说过咱家住哪儿么。”
索端初道:“没有。”
索元亦叉着腰,抿了下嘴。雨雪停了停,转成了铺天盖地的鹅毛雪,来势汹汹。
柳奉意正在屋里赶制伤药。夔朱训练小崽子更狠一步,抓他到西山上去,胳膊腿上吊石块,一天下来绳子勒到肉里去。小家伙总是默默的,不吭声。今天夔朱不知怎么折磨他的,布袋一样扔在院子里便不见了踪影。雨雪一直下着,这一扔溅起一大丛水花。柳奉意赶紧到院子里去把他抱进屋。衣服泥透了的,身上有伤,伤里夹着泥。柳奉意准备了些热水,给狼崽子清洗。拿着布巾擦一下,狼崽子哭一声。正无法,索元亦和索端初回来了。顶着大雪小跑进来,手忙脚乱拍打头发衣服上的雪。柳奉意在内间,问了句回来了,被门廊化得九曲十八折。索端初一看火炕火凳火盆都生了起来,知是木炭送到了。柳奉意挽着袖子匆匆跑出来,衣襟上都是水:“阿初你正好回来了。你去看看狼崽子,今天伤得特别重。”
索端初连忙跑进去。窗外涔涔的云快要连着雪一起掉下来,饱饱地铺着。屋里阴暗得愁云惨淡似的,见不得光。还不到掌灯的时候,柳奉意没点灯。火盆里烧着炭,光亮不行,不够透,阴沉地一片赭红。索元亦道:“想办法捎信回登州,有可能……会打到登州去。咱们就扔下老管家一个人了。”
柳奉意道:“真要打?”
索元亦长叹:“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