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下来。
就在我以为她被打击到了,不会说话的时候——
“我知道。”宋月娇开口,“我以前很怕死的,每次遇到危险都是躲在后面,师姐和……都会保护我。”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常常不将师姐的训斥放在心上,我以为她是嫉妒我。”
“同门们都更喜欢我,师父也对我更温和,她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朋友,总是一个人背书练剑。”
“现在我才明白,只有她是真心待我的,是我太蠢,明白的太晚。”
她自顾自地说了很多。
多的我都觉得有些烦了。
人的话怎么可以这么多?
“我没有想过他会是叛徒,他要害死我们,他怎么能!怎么敢!”宋月娇发现我一直没有说话,才擦擦眼泪,强笑道,“我是不是很吵,师姐以前也总叫我在外面不要咋咋呼呼的。”
“我只是想,如果我死了,会有人知道我曾经的事,我们也算是认识的人吧,祝师姐。”
“我当然怕死的,我知道回去最多只是受罚,不会没命,但我真的不甘心,我不知道我到底在不甘心什么。”
“也许是不甘心他在骗我,也许是不甘心这么多年的情分都是假的。”
她突然拉住我的袖子:“祝师姐,我知道你很厉害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如果,如果我死了,你帮我告诉师姐,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真的很感谢她这么多年的照顾。”
我看了眼她血迹斑斑的手,算了,反正这条裙子已经沾了够多的血了。
我道:“你自己和她说。”
为情所困的人真是愚蠢。
在她絮絮叨叨的功夫,我们已经快走到浮光兰坍塌的山洞。
如梁云锦所说,这附近的亡灵已经苏醒。
浓雾中是形态各异的影子。
有的像人,有的似兽,还有奇形怪状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这些几千年前死在仙魔大战中的魔族,在几千年后的今天,以另一种形态游荡在度荒万窟山。
宋月娇的声音打着颤:“天呐,这么多。”
“现在走还来得及。”我道。
她摇头,死死咬紧牙关:“我今天就算是死,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我侧目——她的腿甚至都在发抖,像个惊慌失措的小鸡崽子。
蠢货,真是找死。
她连金丹都未结。
而这里的亡灵,即使经过几千年,残留的实力也不亚于元婴。
她想在这儿全身而退,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看向塌方的洞穴——浮光兰就在里面。
周围却是围绕了十几只亡灵。
我若是没受伤,突破到出窍,这些亡灵倒也不算什么。
但如今偏偏重伤。
有些棘手。
就在我思索之际,宋月娇声音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看见他了!这个畜生!果然在魔族堆里!”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亡灵之间还有几个魔族,其中一人的穿着,正是和宋月娇一致无二的弟子服。
宋月娇握剑的手用力到颤抖,青筋爆出,指尖按压得发白,一如她压抑在嗓子眼里的声音,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地颤抖:“苏晨!”
她突然出声,那些亡灵与魔族都齐刷刷朝她的方向看过去。
浓雾中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宛如灯盏,刺目渗人。
她就在这样阴森的注视下,从雾气中一步步走出去。
我在相距不远的洞穴口,看着她送死的背影。
真蠢,修为不够,怎么连偷袭都不会?
她的背影甚至显露出几分悲壮来,一步一步,极缓,极惧,又极坚定。
我突然明白过来,她就是去赴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