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王之焕所知甚少,少得只知道他是太原王氏最年少的一辈中才华绝绝的郎君。少得只知道他年纪轻轻便高中魁首,名满天下,却似闲云野鹤远离庙堂。
而多年的行商的经验告诉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王之焕的神秘与莫测让她有些头疼,无从下手。
“做生意的人就是爱计较,你放宽心信我一回又有何妨?总归我不会害你便是。”说罢,王之焕便揽了揽衣袖,率先走在前头。
宋酒迈步跟上,事有轻重缓急,还是跟着去瞧一瞧。兴许能解开她昨日的困惑,也好顺藤摸瓜,看看是不是永嘉宋氏的人又折回临安来了。
进了村子,在村民的层层注视下,宋酒终于明白王之焕今日为何不再穿白袍了。
本朝唯有世家大族之人才有资格穿袍,而身穿白袍者,多是没有入朝为官的。既然不在朝中为官,就给了某些心存不轨的人可乘之机。
世家大族中哪家不是家财万贯、声名赫赫的?若是这些百姓瞧见他们穿着袍进村子,私心作祟,起了谋财害命的心思,他们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宋酒走在后边,看着前边王之焕俊逸的身形,不禁一笑。这一点与王之焕相比,她是自愧不如的。如此细心的地方,任何人都有可能忽略掉,他却眼光独到,见常人所不能见,想常人所未想。
宋酒见他在前方带路,竟不东寻四顾,仿佛是在自家一般轻车熟路,问道:“郎君来过此地?”
“来之前看了地图,线路已了然于胸。”
宋酒以前跟随阿爹做生意时,出门之前也会查看地图,却没见过哪张地图能将线路描绘得细致万分,有些好奇他看的是哪种地图。“郎君看的是哪本地图?”
王之焕淡淡回道:“《临安图志》。”
宋酒暗叹了不得,《临安图志》她也看过,却从未做到了然于胸。
上一世,因世人皆瞧不起商者重利而不知礼,她为了一改风貌,网罗天下各类名书。她的书房中藏书千万,能了然于胸的不过寥寥几本,且还是花了半数的精力才做到的。
而王之焕不过是在临行前瞧了一眼,就对这个村子的路线了如指掌,真乃神人也!
“到了。”
宋酒走上前与王之焕并肩,只瞧见一间破破烂烂的土屋,屋顶的茅草黑乎乎的,像是从泥地里捞出来胡乱地堆在上边,杂乱无章。
屋内传出孩子的哭闹声,还有一个稚嫩的女童声。
女童不知为何突然跑出屋子,猛地瞧见两人站在用竹片围起来的篱笆墙外,赶紧止住了脚步。
女童眼珠子睁得圆圆的,一直盯着宋酒和王之焕,好半天才激动地朝屋里喊道:“妈妈,妈妈①!快来!神仙来啦!神仙来啦!”
须臾,屋里出来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妪,手中还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小娃娃。“哪里来的神仙?娃儿莫瞎说!”
待老妪一瞧见篱笆外的两人时,也似女童那般两眼动不了了,干枯的嘴唇张得老大。“是神仙呐!哈哈哈,是神仙来瞧我们这些可怜人啦……”
老妪说着,竟是哭了起来。
宋酒高声对老妪说道:“老媪,这里的人家可是姓黄?”
老妪见神仙竟然同她说话了,激动地说道:“是是是!”随即抱着娃娃跑上前来,拉开竹篱笆,殷切地说道:“两位神仙快请进!”
宋酒为难一笑,“老媪,我们并非神仙,是活生生的人。”
“真的?”老妪眼角还挂着泪,用还不算昏花的眼睛打量她和王之焕。
宋酒点头,“确实如此。”
哪知老妪不信,“你们骗我,你们不是神仙才怪!神仙可是会变成人的呢。”
宋酒无奈,只得随她说了。
(①妈妈:宋代对奶奶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