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最贵,就是不用给钱的东西。
所以,这些明里暗里的收益,在很多地方家族看来,未必不是正当的。
甚至当今要将这些土地隐瞒下来,也是花了钱走了门路的。
更重要的是,钱这东西大多数时候不是攒着不用的,即便是现代也是讲究资金链的。之前这些田地的产出。都是有用处的。
而今一下子被清查入册,要交一大笔赋税。
这个钱从什么地方来,怎么平均下去?
如果说,有江南士绅这个整体,割肉的时候方而方便,就好像恽家老爷子,一拍板,恽家这肉,他割了。
但是各家有各家的难事,未必那么容易将家族内部将事情摆平。甚至将这新增的赋税转嫁给不知情的人,有什么很多麻烦事情。
各自家族内部不靖,在外面又彼此观望。看别人怎么做了?
总之一句话,善财难舍。
其次就是外部的支持。
北方与南方的经济形态不同,前文已经说过来。
不管是亩产,还是极端天灾,北方都比南方较多,再加上朱祁镇大举向东北移民。北方的人地矛盾比南方轻多了。
纵然有些问题,但是问题不大。
但是南方就不同了,除却湖广在明初得到了大开发,而今这种开发还在持续之中,直到将来湖广熟天下足的地步。
所以湖广的人地矛盾虽然比北方较重,但是总体上比江南,江西,福建,浙江,广东较轻。
四川也是如此,宋元战争对四川的摧残太过严重,几乎成为了无人区。中间又有开国战争,总体上看四川经济,也是处于恢复期。
人地矛盾也不算太大。
所以南方这几个省份的很多人都在看着江南这边的举动的。
有些大臣已经在活动了。
陆永接到过很多江西福建籍大臣的书信,当然了,他们的想法不会大鸣大放的写在书信之中。
但是其中暗示之意,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陆永一时间有骑虎难下之感。
陆永作为苏州本地士绅之首,也是科名前辈。很多人都看陆永怎么作为的?
陆永如果刚刚开始如恽家一般,将家中侵占的土地交出去,编制上册,今后纳税就行了。就不会到了而今进退两难的地步了。
他现在进,不大好办。
无他,他与寇深在一个衙门之**过事,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深知寇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寇深是一个不会轻易妥协的人。
但是他退?
他感觉他身后也是万丈深渊。
因为他接到的这一封封书信的署名,后面都有一个个大家族,乃是有杨士奇吉安杨家,还有杨荣建安杨家,刘定之的永新刘家,陈循的吉安陈家,这都宰相门第。
虽然有些在任有些不在任的,但是很多人脉关系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消散的。
而他就是陆家曾经官职最高的人。
但是最高官职不过是刑部郎中,福建参政而已。在朝廷上根本是抵不上话的。面对这些书信的压力。
容不得陆永不办。
或许这些家族对抗朝廷大政,力有不逮,但是捏死你一个小小郎中,却是不成问题的。
从这里也能看出来,而今江南士绅的弱势。
真正能出头的,也不过是一个从三品地方官而已。
陆永想来想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在此之前,他先分了家,将他这一脉从太仓王家分了出来。
以备不测。
几个老者问道:“陆公,而今该如何是好?”
陆永说道:“而今这位寇公,是一个狠角色。江南一场风雨却是免不了的,但是有些事情总是要做的,如果让北人为所欲为的话,将来我们江南人士,岂不是任由朝廷宰割。”
陆永如此一说,其他人都深有同感。
江南地方士绅从来是感受到朝廷深深的恶意。
江南重赋这个问题,一直是一个大问题。
江南赋税占据大明天下的三分之一。很多地方如果单单靠田亩上的收成,是不够支撑赋税的。也就是因为江南手工业发达,从这上面赚到的钱,弥补了田亩上高昂的重赋。
甚至周忱在的时候,有时候专门从湖广卖粮上交。
就可以看得出来,所谓之江南重赋,并不能简简单单看成农业赋税了。甚至可以看成对江南地区其他产业特别税,不过是通过田税征收上来了。
从政治制定者角度这是有一定的合理性的。
毕竟江南富饶天下皆知,要从发达地区搞钱平衡不发达地区,这样的事情,即便到了后世也在做。
但是放在每一个百姓士绅头上,就大大不愿意了。毕竟谁也不想让自己多出钱。
而这种清丈看上去与赋税无关,但是本质上也是对地方上的一次加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