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兰甚至还清楚地记得那个萧索安静的王府后院,郡望正妃的院中,甚至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刚刚小产的她就这样孤独地躺在冰冷的床上,但她不在乎。腹中的孩子没了,她唯一的念想也没了,怎会在乎周围的一切?她的心早就死了。
顾仪兰还记得,她是怎样挣扎着爬下床,拖着虚弱的身体给自己换上了成亲那天穿的大红嫁衣。没人帮她梳妆,她还是认认真真地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上定亲时,那人送来的凤尾金簪。
顾仪兰还记得,妆台上的铜镜,清楚地倒映出她火红的身影。骨瘦嶙峋,双颊凹陷,枯黄的长发绾成松松的发髻,几乎坠不住沉重华丽的凤尾簪,原本合身的嫁衣,再一次穿在她身上,已经松的几乎架不住。
顾仪兰记得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笑了,那笑容憔悴又难看,她笑起来时眼角居然还聚起了纹路。
她才二十二岁,嫁入王府五年,年华正盛,她原本该是个风韵娉婷的年轻夫人,可看起来居然已经是僵尸一般形容枯槁。
她给自己上了胭脂,虽然胭脂也遮不住她的憔悴,但上了妆,总是会好看一些。她希望自己尽量整齐地上路,不要显得太过落魄。
顾仪兰还记得,她当时有多虚弱。换了衣服,上了妆,就已经筋疲力尽,她甚至需要休息一下,才有力气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了春凳,笑着将自己悬在了屋梁上。
悬梁其实也是痛的,她甚至听到自己的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窒息感充斥全身,透不过气,白绫吊在颈上,让她不自觉地张开嘴,好痛!痛到她觉得自己的眼珠似乎也被勒得凸了出来。
顾仪兰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死了,可她一点都不恐惧,她甚至还觉得轻松,对于将要到来的死亡充满期待。早该死了不是吗?人人都盼着她早点去死……
只是顾仪兰万万没想到,她的眼睛还能再睁开,再一次睁眼,她居然又回到了十四岁,躺在了自己的闺房中。那她所经历的一切难道是一场梦?亦或是老天怜惜,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再一次醒来的顾仪兰觉得自己很困惑,再一次经历曾经经历过的事,让她更加困惑。她醒来的那日正是祖母生辰,远在宁陵县的父亲捎来了寿礼。顾仪兰不用看就知道,父亲的寿礼是什么,她知道是一块黄玉。
黄玉不贵,父亲寻来的这块玉也并非无暇,而是天然带着深深浅浅的棕黄色纹路,仔细看上去像是个长寿松的图样。顾仪兰还记得这份寿礼祖母特别喜欢,让人用上好的黑檀做了底座,摆在百宝阁上。
这一切顾仪兰都经历过,都知晓,她也越来越相信,自己真的是重生了一回。老天眷顾,让她有重来一回的机会。
顾仪兰都经历过,所以她都知道,芒种节公主府赏花宴,她会接到花贴。顾仪兰的爹爹只是个县令,但她祖父顾正则却是端明殿大学士,天子近臣,公主府赏花宴,无论如何都不会漏掉顾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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