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萧看着屏幕里的她,久久未动。
“颜辞,累的话,就别去了。”
她摇头的幅度极小,像是风吹得抖了两下而已。
“我不累,我就是有点想你。”
“好了不说了,你还有事儿,去忙你的,等我什么时候从夏尔西里出来,再联系。”
两人静默片刻,互相光看不说,盯着角落里的时间不断跳动,谁都没舍得挂断这个视频电话。
“沈平萧,别总拉着一张脸。”
他亡羊补牢得对着镜头眨眨眼,嘴角抖动一下,几乎看不见任何变化。
“颜辞,我等你。”
——
夏尔西里作为未对外开放的神秘之境,一直保留着最原始的地貌和生态,被称为中国最后一片净土。
若不是颜辞遇到了科考队,她都不一定能去得成。
进区的路也是曲折,沿着边境公路深入高山腹地,时而被野生动物拦了去路,时而遭到团雾围剿。
金光辐照大地,白云缭绕四周。
颜辞一行四人,其中还包括了一位半道驰援的驻地官兵,地质学老教授像实现了梦境一般,一路兴奋得向众人介绍诸多在书册上才能见到的珍惜动植物,不辞辛劳得解释气候土壤等因素所影响的生长原理。
“我们每隔三年就会过来一趟,做生态采样记录,这地啊,就和人一样,也会长大,也会衰老。”
“以前这感觉还不是很强烈,现在越来越感觉这土地啊,就像一个神的孩子,我们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窥探它的一点成长轨迹。”
颜辞举起相机拍下窗外之景,惊奇于这个地方,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取景点,就算是不懂摄影技巧的素人,也能随手拍出画卷般的美。
在绝对美貌面前,技巧都是多余的。
老教授看她沉浸于此,又叹息着补了一句。
“等我走不动了,还得有人定期来帮它们做体检才是啊。”
颜辞手指微顿,隐约听出老教授话中带有前辈对后辈的希冀,其中的传承之意不言而喻。
“教授,您忘了?当年我的地质学科成绩,可是擦边过的。”
老教授回忆当初,不由发笑。她说的没错,却也不全对。
“也是唯一一个及格的。”
这位老教授是个性情中人,对学术满怀敬畏之心,年轻时秉持着精益求精的态度,高要求,严标准,挂科率之高被校长批评了多次,历经教学生涯危机,仍然固守原则,初心不改。
从挂科率最高,变成了升学率最低。
如今自己年岁长上去,也慢慢放下了那些吹毛求疵的高要求,适当降低对后生的期望值,抓住机会寻觅起接盘人来。
“谁叫我这门学科连坐学院八年冷板凳呢,今年更是只报名了两个学生,录取了也不来,一个转专业,一个更是直接复读重考去了。”
老教授一说起这个,溢出来的挫败感,压得车里众人都不怎么好接话。
“颜辞啊,左右你也是没闲着,不如顺道再精一精学术,这不一举两得嘛。”
颜辞这些年顺风顺水,天资卓越又踏实努力,凭借出彩的作品在圈内小有名气,却没想过要往学术上发展。
她不自信得婉拒。
“我?我不行吧?”
“我也就是到处随便玩玩,拍几张照片,做做记录写写感想,就刚才您说的那个什么赛加羚羊,我连名字都没听过。”
老教授终于逮着一个,哪能这么轻易放过。
“你行,我不会看走眼的,我带过的学生本来就不多,大多数还都转行专业另谋生存出路了,能在路上碰见一个,那就是上天给我指的天定之人。”
天道好轮回,老教授也有一天拍学生马屁。
颜辞躲不过教授的热情,再婉言拒绝就要扫了教授的兴致,便主动给了他联系方式。
“教授,有需要您联系我,我呢,就跟在您身边,能学到多少是多少。”
“哎,好,好!”
老教授高兴得不行,打字的手都在颤抖。
谈话间,前一刻还望着郁郁葱葱的原生态草甸,下一秒车便载着众人驶入了终年积雪的山巅,转瞬又落入烟火凡尘。
到达阿拉套山休息站,驰援官兵看到颜辞的相机。
熟人不用提点,生面孔还是不放心。
“有些东西不能乱拍,知道的吧?”
颜辞当着他的面,一顿操作关机收起,“要检查吗?”
刚刚喜获爱徒的老教授,在他们中间一横,像老父亲护闺女。
“我教出来的孩子,会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小同志,放宽心,我做担保,出什么事我负责。”
颜辞站在山坳上,深吸远山之间独特的清新,用眼睛记录它们不落人间的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