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我怕是个流离颠簸的命。”许燕筱惨然地浅笑,“许裴待我再好,但能好过亲生女儿?我虽是闺阁女子,但也知道天下已乱,各家诸侯都是欲壑难填之辈,岂会满意现有的一切?我去了许裴那边,到底能安生几年?还是几个月?最后再上演一次敌军攻城,我被暴徒掠走的戏码?到那时——天底下还有第二个秦奉敬会及时赶到,救我于水火吗?”
乱世女子,下场都该是这样吗?
她身为女子就该接受这样飘零无助的命运?
她只能委曲求全,折了一身傲骨,才能苟全于乱世?
最后——
许燕筱迟疑,还是问他。
“那日,为何晚来了?”
秦恭垂着脑袋,坦白相告。
他那日赶来,不是专门过来救许燕筱的,他是为了许斐的尸首。
若非苍天有眼,许燕筱也在那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我是问——”许燕筱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大军为何晚来山瓮城?”
秦恭眼底露出一丝不解。
“恭方才已经说了呀——”
他从没想过怀疑姜芃姬,更没有怀疑过许斐,但许燕筱却不同。
“我想知道,为何柳羲会如此大方借了一万兵马?借了一万兵马,抵达时间又如此巧合?”
巧合多了,难免惹人怀疑。
一万兵马是大白菜,说借就借?
秦恭是父亲帐下最忠诚的臣子,为何会临阵改投他人?
这一万兵马驰援山瓮城,为何时间卡得如此之好?
许燕筱这几日忙着给亡父亡母守灵,临时搭建的灵堂空荡荡、静悄悄的,她总忍不住多想。
这些疑惑跟她的梦魇一样,死死扼着她的喉咙。
秦恭也没有隐瞒,详细告知自己知道的内容。
末了,他失落地补充。
“恭,愧对令文公栽培和信任。”
许燕筱听后,半晌不语。
“许娘子,还请您安心一阵子,待在浙郡,静待佳音。”秦恭似乎有些害羞,错开了视线,低声道,“恭观天下大势,主公与信昭公必有一战。等大军克敌那日,恭便接您离开。”
许燕筱没有回复,秦恭陪他守灵一会儿,起身去练兵巡逻。
因为要防止许裴派兵偷袭,这些日子一直很忙,但秦恭又放心不下许燕筱。
为了两头兼顾,他只能缩短自身睡眠休息时间。
他刚离开灵堂,发现外头站着杨思。
“杨军师,您这是——”
“明日便是最后期限,许娘子要扶灵带着令文公等人的遗骸回去。”杨思苦笑道,“思仰慕令文公久已,奈何无法为其送灵。趁着这会儿得空,便想过来给令文公上几炷香,聊表心意。”
秦恭心怀感激,对杨思的好感度又爬上了崭新的台阶。
殊不知,这种好话对于谋士而言,那只是信手拈来的场面话罢了。
秦恭一离开,杨思进入灵堂。
临时布置的灵堂十分简陋,内部空气有些沉闷,待久了有些不舒服。
杨思对着许燕筱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他上香的时候,一旁的许燕筱问他。
“先生在外听了多久?”
杨思道,“挺久了。”
许燕筱蹙眉,“先生不知非礼勿听?”
杨思道,“许娘子还是可怜可怜秦校尉吧。”
“这话什么意思?”
许燕筱对男子有些恐惧,见杨思转身望向自己,她下意识瑟缩地倒退一步。
“许娘子可知,我家主公为何借一万兵马给秦校尉?秦校尉还入了主公帐下?”杨思倏地扬唇浅笑,当着许斐的棺材道,“因为令文公以秦校尉作为筹码,换了这一万兵马。丸州到沪郡,路途何其遥远,快马加鞭也赶不及。那日能赶上,全军将士也是兵疲马乏了。”
许燕筱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吓得倒退一步。
“父亲他竟然——”
杨思道,“秦校尉是个至纯至性的忠贞之人,但他总是忠于旧主,迟早不被新主所容。你若还有丝毫感恩之心,便可怜可怜秦校尉——旧主已亡,新主尚在——他该有更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