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玉藻前那么一搅,局面对姬长生而言,豁然开朗。赵无极的药,或许对普通人类有用,但是长生花神完全能免疫那药的效果。
喜悦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稍稍冷静的姬长生很快意识到另外一个更为棘手或者说是可怕的漏洞。
那个喜欢他吹笛子的妖怪一看就不是个傻的,既然能笃定赵无极会被那样一个真假难辨的梦迷惑,那么凭那份智力,岂能推测不出赵无极的下一步行动?
没有给予他任何提示和帮助,若他真是一个普通人,此时此刻就该是一个前尘尽忘的懵懂迷茫之人。
换句话说,只要他在那妖怪面前露出一点点并没中药的痕迹,自己并非普通人的秘密就很难再藏住了。
姬长生为此冷汗直流。引起一个妖力深不可测的妖怪的兴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正当姬长生为自己一时疏忽漏了大马脚而感到惴惴不安,事情后续的发展却不尽似他所料。
那让他忧心的妖怪像是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再也不曾出现在姬长生面前。来也无踪,去也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姬长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决定在这里世界逗留的期间,再也不吹笛子。
不单单是为着那妖怪喜欢他的笛声,还有考虑到笛声这种容易泄露他真实情绪的东西,在他整日花心思哄骗别人的时候,实在不宜多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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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要重新开局的赵无极改变很大。
收起了漫不经心和故意的怠慢,多了诚心的赵无极的确很讨人喜爱。不过,事缓则圆,他的打算一开始亦不能操之过急。
小皇帝成长的环境,被赵无极浸染得太多。虽他有心想一切从头,但一夜之间将环伺在小皇帝周遭他的爪牙和其他与他或有关或无关的人统统换掉,那也不是轻易能办到的。
防悠悠之口,甚于防川,他可不想自己苦心经营好的一盘局,到了中途或是节骨眼儿被莫名人杀出来几句话破了个干净。
所以他不可能在小皇帝服药前尘尽忘后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一番忠心事君的姿态 ,否则那样且不说小皇帝,其他熟知他一贯行事作风的人定会感到异样。
跟随他的人,不都是臣服于他的威势与能耐,总有那么些野心狼子,刀架在脖子上都无法驯服他们,唯有利益才能拴住他们,而这些人眼见赵无极改变,保不准就会做出些背信弃义的事。
却说,小皇帝所服之药,会使得人昏昏沉沉一些时日,等人完全清醒后,首先面对的便是赵无极。
过去颠来倒去的时间里,小皇帝对外界是存在一定感知的。他在睁眼看清赵无极时,就确定这些天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人正是此人。
赵无极见他醒了,眉眼温柔声气柔和地问他:“感觉如何?你这场病来势汹汹,在床上接连躺了几天,万幸三郎福大,总算病去抽丝,过两天就能大好了。”
小皇帝微微蹙眉,似是极力回想什么,可又徒然无功。他一脸茫然地望着赵无极,片刻又挣扎着要起身,赵无极忙伸手将他扶得坐起,还贴心地在他后背上垫了一个软软的大迎枕——伺候主子起居,尤其是病中一应坐卧吃喝拉撒睡的琐碎本该是宫中太监宫女的活儿,但这会儿那起子奴才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垂手侍奉在一旁,该他们动手的活儿全都赵无极接手了。
他亲自拧了热毛巾,给小皇帝擦了擦额头脸颊,见小皇帝垂首闷不吭声,又道:“你躺这么长时间,这会儿吃点清淡的东西比较好——”
说着便叫人传膳。
因赵无极接连几个命令下去,原本鸦雀无声,咳嗽痰声不闻半点的寝殿内人员走动渐多,井然有序中亦透出众人的紧绷。
小皇帝不露声色地注视这一切。那样子看着就像一个踏入陌生领域的野兽,戒备警惕都是该有。
赵无极当然能看出来小皇帝以不动应万变的掩饰自己异样的打算。他在心底轻轻一笑,觉得如此才算正常,面上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
一碗粥和几碟小菜送来,赵无极一撩袖子,端着粥碗,竟要亲手喂小皇帝。
小皇帝盯住举到眼前的汤匙,沉默了几息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笑容可掬的赵无极,嗓音涩哑略显吃力地道:“我,自己,来。”
“从前你生病我都是如此,这一次…..看来你果然长大了。”赵无极感叹了一句,动作却没怎么让步,仍旧固执地要喂小皇帝。
“…….我不想太过劳烦……”小皇帝想不起该怎么称呼眼前人,顿了顿才顺畅道,“照顾了我这么长时日……也该去歇息歇息了…….”
“我是三郎的老师,也是三郎的臣子,做这些是我分内的。”赵无极见小皇帝很勉强地张口吃下他喂的粥跟菜,心底忽地叹息一声,看来再霸道的药物也抹不去本性,这孩子纵然忘记了一切,还是很聪明。
“老师……臣子……”小皇帝低低呢喃了一句,表情似有所悟,再抬头环顾四周,他仿佛是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气色顿时一变,看向赵无极问道:“我怎么会生病?”
赵无极轻描淡写地道:“你夜里贪凉,着了风寒,又不当回事,瞒着人不叫太医,所以才拖成这么严重。”
小皇帝听了眨了眨眼:“这样啊——看来我是病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