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琪起身恭敬的行了个礼,道:“甄先生安好,学生林琪聆听先生教诲。”
甄先生点了下头,神情淡淡的示意她坐下。
林琪拱手安坐。
甄先生扬声让在座几人打开书本,抑扬顿挫的带着她们诵读女论语。
林琪听得枯燥乏味,眼皮上下打架,只想要打瞌睡,为了不当堂睡着,她拿出墨条,在那方浮雕着童子蹴鞠图的金晕纹歙砚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磨着。
墨汁很快变得浓淡适中,林琪轻捻紫竹狼毫湖笔,屏气凝神,在宣纸上一笔一划的练起了字。
甄先生察觉她的动作,诵读的声音顿了一下又继续,步子缓缓踱了过来。
顾清菲察觉先生走近,背脊顿时挺直如松,就连诵读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甄先生却连眼角都没扫过来,此时她的注意力都公然挑衅她师长尊严的林琪身上。
林琪正在抄书中的其中一句,甄先生站在那里一直等她抄完这段,才淡声道:“你对刚才写下那句有何体悟?”
甄先生的突然提问,让其他几人都转过头望了过来,顾清薇更是露出一抹看好戏的表情。
顾清菲很担心,她歪着身子,从甄先生身侧探出半个脑袋,无声的说了句‘赶紧认错。’
林琪眨巴了下眼,低头看雪白的宣纸上写着‘夫若发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让,低气忍声,”选择实话实话,“我觉得这话不对。”
甄先生柳眉微皱,有些不悦。
甄先生常年研究女四书,对于上面的种种训诫,即便困难,她也都努力的一一遵守,林琪这话不吝于否认她这十几年的信条,这让她特别不能忍受。
“为何不对?”
甄先生声音沉沉,带着风雨欲来的阴沉。
林琪浑然无觉的念了一遍纸上的字,道:“人无完人,不可能一生不犯错,被夫君规劝教导自然可以,可若没有犯错,只因他想做的事情妻子不愿,就被肆意责骂,那为什么不可以辩驳?”
林琪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振振有词,“我自小被家人疼爱呵护着长大,又有丰厚嫁妆傍身,嫁入夫家求得是携手相伴一生的良人。如果夫君不敬重,不体恤,那我为何要忍气吞声的帮他持家理事,伺候他双亲,用自己的嫁妆帮他考取功名,还费心管那一帮子妾室和庶出的孩子?”
林琪是跟着林老太爷长大的,看得都是翁翁如何尊重太婆,阿爹如何疼爱阿娘,在她眼里夫妻是平等的关系,没有谁高谁低的一说。
在她看来,女论语上的那些规矩大半都是约束已经嫁人或者憧憬嫁人的小娘子听凭婆家摆布的,林琪深知自己活不过及笄,那些个扭曲人性,压迫性情的种种规矩又与她有什么相干。
林琪觉得她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帮着阿娘安稳一生,至于她自己,本就生命短暂,犯不着为了个男人委屈自己。
顾清菲极有感触的点头,尤其赞同林琪最后那句。
大姐当年出嫁是带着七十二抬嫁妆,风风光光的去了婆家,可没过半年,姐夫身边的丫头就开了脸,等有了敏儿,姐夫立马又纳两妾,大姐才刚出月子就得给他操持娶妾的酒席,完了还不能有一点怨言,还得大度的摆着笑脸,还得忽略那些伺候在跟前,搔首弄姿的家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