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焦急不已,却又不能当众提点德敏,只盼着德敏机灵点儿,千万别说漏嘴。
然而德敏是个直性子,他不愿撒谎,正待开口道出实情,却被李玉给抢了话头,
“回福晋的话,是因为德敏取笑奴才是个太监,娶不来媳妇儿,断子绝孙,无人送终,奴才恼羞成怒,这才动了手,与他厮打起来。”
“我没有……”德敏正要辩解,却被李玉攥住了手腕,“我是什么情况我最了解,不需要你来提醒,你又何必揭人伤疤,往人伤口上撒盐?苏格格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吗?你是想惹苏格格动怒吗?”
说这话时,李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意在提醒德敏,云芳是苏格格的好姐妹,千万不能乱说话,以免得罪苏格格。
高琇雯见状,总觉得李玉的眼神不对劲,转头质问苏玉珊,“苏妹妹到底说过些什么,我倒是十分好奇呢!”
被点名的苏玉珊心头一滞,心思百转间,她已然想到说辞,顺着李玉的话音说下去,“我说太监也是人,在主子面前是奴仆,可在常人面前,他也有自己的尊严,当众嘲笑有缺陷之人,是极其失礼的一种行径。”
眼看着李玉一直胡说八道,而苏格格也在配合,如若扯出云芳,只怕回头四爷会训责他,思前想后,德敏终是没有反驳,
“我只是开玩笑,没有嘲讽他的意思,没想到他会当真。”
默默观察了许久,妤瑛又怎会瞧不出来,他俩打架绝不会是因为这点小事,但两人的口供对得上,妤瑛也就没再深究,顺势道:
“正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认为是玩笑,却戳中旁人的痛处,实非君子之举。”
无故被打,德敏心中忿忿,怎奈眼下这情形,他不得不低头,“卑职知错,谨记福晋教诲。”
单单警醒无用,妤瑛又道:“德敏虽出言不逊,但李玉你也不该打人,你和德敏皆是常年跟着四爷的人,更应该以身作则,而不是寻衅挑事,肆意动手。如若我不严惩,阖府上下百十名奴仆,岂不都要翻了天!”
随后妤瑛下令,命他二人到院中跪两个时辰。
苏玉珊心生不忍,开口求情,“福晋,他二人身上有伤,嘴角还有血,要不先请个大夫为他们处理一下伤口吧?”
富察格格掩帕哼笑道:“架是他们自个儿打的,受伤也是活该!一点儿小伤,死不了人!”
妤瑛亦不肯改变主意,只因弘历曾与她说过,对待下人不可心软,唯有严厉方能服众。
为防苏玉珊去报信儿,富察格格特地留她在此,说是要打牌九,三缺一。
苏玉珊只道自个儿不会打,富察格格却道:“不会我可以教你啊!福晋也是才学的呢!妹妹总不能驳了福晋的颜面吧?”
她拿福晋来压人,苏玉珊无奈,只能勉强留下应酬。
此时烈日当空,院中的石板被晒得滚烫,枝叶纹丝不动,热浪一阵又一阵,晒得人头皮发烫,如芒在背。李玉和德敏带伤罚跪,更是难捱。两人将头一别,谁也不理谁。
德敏常年习武,身板硬朗,虽是难受,却还能挺得住,李玉整日跟着四爷,说是个奴才,实则也跟着享了不少的福。
冬日炭火,夏日冰块,他都能跟着享受,算来他没怎么吃过苦,也不曾挨过什么重罚,骤然跪在这毒辣的日头下暴晒,他怎生受得?
云芳见状,心生不忍,想溜出去给四爷报信儿,却被眼尖的高琇雯给瞄见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
心虚的云芳颤声回道:“奴婢……想去茅房。”
“这院里有,不必跑出去,大热天儿的,这么白净的丫头,再晒黑了可如何是好?”高琇雯遂命自个儿的丫鬟带她过去,云芳没得推脱,唯有跟上前去。
为留住苏玉珊,富察格格还真在旁教她打牌九的规则,苏玉珊无心去听,敷衍应承着,心里想的却是,常月方才没跟过来,却不知她是否探听到消息,会不会去做些什么。
诚如苏玉珊所料,常月还真的探知到李玉和德敏罚跪一事。眼看着主子一直没出来,常月猜测主子可能是被困在了那儿,她将心一横,直接回房拿了些银钱,拜托小厮出府去找四爷,务必请四爷赶紧回府!
明明只跪了半个时辰,李玉却觉得有半年之久。此时的他嘴唇干裂,唇角的血已然凝结,脸颊淤青,疼得厉害。那双腿早已麻木,似肿胀了一般,膝盖更是疼如针扎,只因旁边的树荫下有人看着,不许他们跪坐在自个儿的腿上,必须挺直脊背,跪得笔直。
长时间的暴晒使得他汗流浃背,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像是被架在了火炉上,浑身刺痛,热燥难忍。
就在他晒得快要脱层皮,几近晕厥之际,忽闻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福晋,四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