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何有俊连连点头,随即眼圈一红,小心偷觑向江慧嘉,终于哭出来,“小的、小的……俺家三岁小儿,也被娄县尉带的人……送到病迁坊去了!江神医,求你救救俺家小儿吧!”
却听旁边一名守门禁军忽然大喝:“小人骗我!原是说有人新得了怪病,脖颈肿大更甚头颅,怕招了诡怪,因此不敢不报给江大夫知晓,原来却是你这小人私心!早知如此,必不叫你打扰神医!”
是禁军钟南。
江慧嘉心里一晃而过一句“难怪”,倒也没心思在此时计较这些,只立即说:“快些带我过去,我要去看看这两个病人。”
这边的动静又惊动了窦思危,窦思危听闻江慧嘉决定不再休息,反而要再去病迁坊,当即也不阻拦,只又分派了两个禁军给江慧嘉,说道:“叫这两个小子保护嫂夫人。”
江慧嘉欣然接受,将要走时心中一动,又点了钟南道:“请这位兄弟也随行如何?劳烦窦将军再派一人替换钟兄弟的缺,务必守好库房。”
窦思危没有不应的,江慧嘉便回房又取了自己的医药箱,然后带着三个禁军与何有俊匆匆往病迁坊而去。
至于刘思源和乔雁等人,江慧嘉不打算再叫了,好歹也要给他们一些休息时间,多少养养精神。
临到要从官舍二门迈出时,江慧嘉微微侧首往回一瞥,恍惚见到一个身影偷偷趴在窗边,正往这边探看。
眼见着江慧嘉的视线转过来,那身影连忙一躲。
江慧嘉心中微哂,知道这人是谁,除了冒充白果的纸鸢十四,又还能是哪个?
她不急,不论这纸鸢十四的背后究竟是鬼是妖,终究也都会有图穷匕见,浮出水面那一日。
到了病迁坊,安置汪秀才的那间病房门恰恰大敞着,江慧嘉一行人还未走近,就见得两名大夫争先恐后地从那病房里撤出。
房门狭窄,两人挨挤着出门,脚下飞快,后头房间里犹响起震天哭声:“我的儿啊!你们这些庸医,恶吏,小人!赔我儿性命来!”
“无知妇人!”
两名大夫却并不肯沉默挨骂,一边跑一边回斥:“那不是人,是鬼僵!谁能治得了?神仙来了都救不回!”
“快来人,此人恶死,须得速速焚尸!”
便有看守病迁坊的衙役领着民夫保甲前来叉人。
一番争执,里头老妇人被叉开,死者则被人用担架抬了出来。
“我儿啊!”老妇人鬓毛散乱,涕泪横流,被两个民夫用长木叉子架在一边,哭得渐渐绝望,“不要烧我儿,我给你们磕头好不好?他不是鬼,不是鬼啊……”
这样的情状使得江慧嘉一行人也不由得顿了顿脚步,何有俊抬袖掩面,似乎是不忍探看邻居惨况。
江慧嘉早就给自己戴了口罩,也从医药箱里分了口罩给同行的其余四人。
她心情沉重,此前因为想起了蒜素作用而产生的些许振奋,又因为眼前的残酷而难免低落下来。
几个衙役都认得她,这时都向她看来。
江慧嘉没有心情说话,只向众人微微颔首,便行步上前,走到担架边。
她戴着手套,略微将尸首上头蒙着的白布掀开。
白布下露出一张红黑斑驳的面容,更可怕的是,此人虽已丧失了生命体征,他的眼睛却并没有闭上,反而是颧骨高耸,眼球凸出。
他的脖颈青黑,肿大如鼓,一团黑红的血迹从他鼻端蜿蜒直至颈后,恶臭漫延,无不可怖。
忽然一声。
“啊!”何有俊惊叫,“鬼!”
凄厉的喊声划破夜色,原本哭声隐隐的病迁坊在这鬼声之下都仿佛静了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