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刺客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那为首的胸前中掌,不敢贸然而动,他望向云笺,似是征询她的意思。
云笺淡淡道:“你们走吧。”
待那些黑衣人携刀而去,云笺才长舒了一口气。她很怕,怕花无颜对他们痛下杀手,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花无颜轻轻抬起云笺的手臂摩挲着,担忧着柔声道:“自己的手下人也不知轻重,即使是要对付我,以后也不要以身犯险做这些事,他们伤了你怎么办。给我看看你的手臂,还疼么?”
云笺一把推开他,凄然问道:“花无颜,你算准了叶熙今日会挥军南下攻城,算准了今天会有人来偷袭,所以你带我来游南山,带我到崇音寺,一切不过是你的幌子。神娃娃梨园行刺那日,你彻夜未归,是为了算计叶熙对不对?你明知我接近你是为复仇,你明知你我之间的风花雪月都是权宜之计,为何还要做戏成这般样子?花无颜,叶熙已死,一切都已结束,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不要再跟着我。”
花无颜被云笺推得退了半步,僵在原地。
“是我太傻,明知你暴戾恣睢,狠辣决绝,却还是一厢情愿。”
云笺像是失了魂魄的傀儡,转过头继续朝前漫无目的走,她不知要走向哪里,但是她觉得她应该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
这样走下去,她便会觉得叶熙还在前面等她,他还会带着她,她还能依赖他,锦城花府,袖花阁内,倚红楼中,她所做的一切就还有意义。
但是有人不愿她再走下去,有人一直跟在她后面。
云笺每走十步便回一次头,她走一步,他走一步,他们之间一直维持着十尺远的距离。
十步之遥,咫尺天涯。
十尺外的那个人,是她新婚燕尔的夫君,亦是屠杀了叶熙的刽子手。
爱亦然,恨亦然。
就这样又走了很久,云笺停在前面,回头时脸颊上一双眼眸黯淡无光,她张口说与花无颜,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绝望:“花慕容,我求你,别再跟着我。”
花无颜就站在十尺远的地方,不近前,也不走远。
沉默许久,他在她身后朝她道:“云笺,你若是这般爱他,我不伤他便是。莫要这样折磨自己。”
云笺闻言一愣,脑海中稍稍清明了一些,她迟疑着回头道:“你说什么?”
就在云笺愣神的当口,路旁的树林中忽然翻出一个身影,那身影漆黑如墨,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似鬼魅招摇而过,霎时三道闪电般的白光一闪,朝着云笺袭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云笺没料到刺客会去而复返,一时间来不及闪躲,眼睁睁地看着暗器朝她飞来。花无颜一个纵身挡在云笺面前,一把揽过云笺,那些暗器全部都打在他背上。他紧紧地抱住云笺,他离她那样近,云笺清清楚楚地听到毒镖刺入他后背骨肉中的闷响。
花无颜揽着云笺的手臂倏然收紧,他竟以血肉之躯生生接下了刺客的三枚毒镖。
云笺失声道:“是神娃娃。”
花无颜反手一折,数枚花瓣自手中悉数飞出,与那日慕公子杀苗柏苍的手法,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那花瓣不再是徒手摘下的映山红,而是树中漫天飞散开来的花瓣,随着花无颜手指真气倏然而动,花瓣擦过云笺的发梢,越过花无颜的肩膀,打中了神娃娃。
神娃娃翻身逃进树丛不见了踪影。一切发生的极快,从他现身至逃离,不过半分钟。
云笺心悸未平,花无颜却已渐渐地松开了抱住云笺的手臂。
花无颜淡淡地笑着把云笺放下,他扶着云笺的肩头让她坐在路旁的岩石上,一字一句的对云笺说:“叶熙之事,我骗你的,他还没有死。他虽进攻锦城失败,但并没有做我阶下之囚。眼下他已退军而去,并不在锦城中。”
“云笺,叶熙活得很好,你若是爱他,为了他,也莫要再如此折磨自己。”他嘱咐云笺的声音若天山淌过的溪流,溪流流淌声那样清冽,轻得让人觉得似是幻觉。
说罢他转过身,顺着来时的路一步步缓缓走下山去,落在脚边的血,一滴连一滴,盛开成潋滟的花。
然后,那个云笺以为永远也不会倒下的神祗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坠了下去。
云笺跑过去抱起他,他脸上覆着莲花镂刻的金色面具,呕出的暗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留下来,淌过面具上金色镂刻的图案——像是燃烧过的圣火。
月光下那枚金色的面具上光华流转,一如既往悲喜不明。面具下那双狭长的眼紧闭着,他吐出暗红色的血在褐色的土地上如红莲妖冶地绽放。
云笺心下明了,显然,神娃娃的暗器如上次在梨园一样,是带了毒的。
蚀骨剧毒,留君醉。
他中了蚀骨之毒,命悬一线。生命垂危之时,他对她说,莫要再折磨自己。
若还要说这是做戏,这世间,恐再无半分真心。
云笺平静地揭下他的面具,精致的面具镂空而刻,莲花在月光中蜿蜒蔓延,勾勒出柔和干净的面庞的轮廓。
月下那张安静的容颜纤尘不染,与慕公子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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