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蘅就像落水的樹葉，浮浮沉沉，在夢境與現實間徘徊，在那裏忽而沉醉、忽而清醒，隨著意識長流飄向遠方……

忽然，唰啦一聲，她的身子又恢復了重量，掉落在青蔥綠地上。

「喂！」一個女子的呼聲自身邊傳來，聽來十分熟悉，像是日日都聽著的，但一時之間，就是想不出來是在何處聽過。

馮蘅疑惑地爬起身，左一顧又一看，只見落花似雪，隨風飛逝，一片片花瓣，落在了清明如鏡的水面上，將之渲染成溫柔的粉色。

這裡儼然便是桃花島上的一處水塘。

「是誰？」馮蘅的聲音穿透在風中。「我在這裡。」那個熟悉的聲音立刻回道，竟是從水面下傳出的。

她趕忙靠到水邊，雙眼一望，只見水裡映出的倒影，正笑呵呵地和她朝著手。馮蘅靜默了下，才問道：「妳是我嗎？」水中的她淡淡地笑了：「是也不是，我是你的淺意識。」

馮蘅又道：「哪有淺意識說自己是淺意識的。」水裡的她不以為然：「我是有事告訴妳才會這樣出現的。」然後又道：「妳是不是一直感覺自己忘了一些重要的人，而且是與以往都不同的人？」

「……沒錯，可是……我在皇宮時不是大致都記起了嗎？藥師也這麼對我說的……但為甚麼卻一直有不安和內疚的感覺？」

淺意識的她聽了，眼波流轉，深深忘了她一眼，只見她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有些事，他不能親自告訴妳，也有些事，是他所不知道的。妳真的不覺得他有些奇怪的地方嗎？」

馮蘅聽了這句有點兒沒頭沒尾的話，奇道：「不覺得阿，有甚麼奇怪的嗎？」她的淺意識笑道：「我是妳，妳是我，我怎麼想便是妳怎麼想。」這幾句話向繞口令似的，清清淡淡，卻好似暗藏玄機。

馮蘅聽了還想追問，水中的她卻阻止了，只說：「算了，只需記好趙王府中超風的話。我今天不是來與妳說這個的。」

那個她一說完，水面便開始動盪，撲通一聲，是一隻修長的手抓住了岸邊，接這緩緩走出一個少女來，身上，竟不沾一絲水滴。

那少女約莫十三四歲年紀，一身淡藍繡花宮裝，面容白淨，伊人如水，眉眼間隨仍帶稚氣，但卻秀麗可愛，像是山澗的細細流泉。模樣兒倒也與馮蘅有四五分相像。

「蘭……姐姐。」馮蘅見了，心底驀然開朗，想起心底深藏的那個女子……

馮家有兩女，大小姐馮蘭，二小姐馮蘅。馮蘭從小想法便不與閨閣小姐同列，雖然馮蘅多少也是，卻少了幾分姐姐的清冷剛烈，就是不依，也總有三分轉圜，而馮蘭卻是不同。她不願從家裡安排，三媒六聘嫁入呂家，所性早早逃了婚，連個影子也無。

馮家雖也調動無數關係去尋，線索也不少，但馮蘭卻不按常理出牌，行蹤十分詭秘，又像是有高手護身，不論派多少人去捉，就是連個衣角也得不到，到了最後，更是完全銷聲匿跡。

自此馮家便對外宣稱大小姐病逝，與呂家解了婚約，馮蘭一事也成了家中大忌，無人敢再提。

馮蘅那時年幼，不知姐姐去了何方，問了幾次，母親只是掉淚，父親則是大聲責罵，沒得到半點消息，漸漸地她也不再問了。

馮蘭，成了她心裡永遠放不下的牽絆……

馮蘅顫抖著向前，清淚已成河，怎知伸手一抱，卻是一場空，涓涓流水，自她身上流過，如此泌涼透骨，像極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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