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完全与世间所宣传的理念不同,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在刚懂事的时候就已经被世间的理念打上了烙印,这些理念深深的刻入骨髓,无时无刻地在诉说着一件事——父母是子女的天,在这样的认知当中,即便是父母虐待孩子,孩子依然要以最孝顺的姿态服侍父母。
付晚秋转身往后走,目光又移向楚明溪的桌子。看起来温柔娴静的女子以端庄姿态安静地坐在那儿,不紧不慢地在纸上写着些什么,字体娟秀而齐整,如鸾翔凤翥,虽比不得书法大家的名作,却也颇为罕见。
再看楚明溪的文章,则显得平和许多,前半部分都在诉说父母抚养子女之不易,子女理应尽孝,以及子女尽孝的方式。文采斐然,字字珠玑。这些写在纸上的字是大多数人都懂的道理,被她这样一写出来,竟多了几分动人之处。
付晚秋又走去别处看了一会儿,待她再次回到楚明溪这一边时,楚明溪的文章已经将近尾声,她这样一眼瞥过去,细节记得不分明,只知道楚明溪在快结尾处来了个转折,那几句极其简洁,其中却颇有深意。
大意是说如果父母有做错的地方,子女无需顺从,反而要尽力劝解父母,这才是真正的孝顺。愚孝绝不可取,若一味追求所谓的顺从而忽视真理良知,令自己和父母都走上歧途,那才是真的不孝。
迟承稷早早写完文章,将卷子一折,往桌子上一趴,倒头便睡,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好在他身上尚且有几分贵气,这样的举动虽然不文雅,却也算不上过于猥琐。
直到时间结束之后,宁则远走过来收走他的卷子,迟承稷才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宁则远扫了一眼他的文章,忍不住问道:“若是你爹娘知道你作出这样的文章,会有何感想?”
“欣慰。”迟承稷一脸无所谓地摊开手,十分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宁则远没说什么,拿着一沓卷子,摇摇头,无奈地走了。
第一轮比试下来,淘汰掉了一半的人。
最先被排除掉的是文采不好的人,千机阁最为看重表达能力,连写作能力都不过关的人,口头表达能力必然好不到哪去。
其次是少数几个头脑不太清楚的人,因为付晚秋那一句“子女是否应当尽孝”,就以为自己抓住了重点,通篇写的都是子女不应当尽孝。无论是他们是为了通过笔试而耍小聪明,还是真正从心底认同子女不孝顺父母是理所应当这种歪理,这种人都是必须被排除出去的。
眼看第一轮比试名单出来,宁则远指着其中几篇文章对付晚秋说道:“师姐,这几人文采极好,为何不能通过比试呢?”
“你看看他们写的都是什么,”付晚秋边整理东西边回答:“他们所要表达的意思都差不多,他们在讲述孝道的时候,并没有按照常理写父母慈爱,而是设了一个不一样的前提,那就是父母虐待子女。整篇文章讲述的是即便父母虐待子女,子女也必须尽心侍奉父母,无论父母说什么,都必须顺从,若有任何怠慢,便是忤逆,是大不孝。这难道不是在强调愚孝么?”
“虽然他们与我们观念有所不同,却也不算是做错了什么,愿意以德报怨,是好人啊。”宁则远如是说。
“的确不算是一桩错处,他们愿意这样做也是他们的事,和我们无关。”付晚秋整理好东西,头朝着宁则远的方向歪了歪,压低声说道:“但是我们阁主不喜欢这种人。”
“阁主常年在外,唯有赵堂主见过她一面,师姐你竟然知道她心之所想?”宁则远面露怀疑。
“这世界上有一种不见面也可以联系的方式,叫做写信。而且咱们阁主最喜欢的处事方式是以直报怨,其实我也觉得有道理,若以德报怨,那又该以何报德呢?”付晚秋从两位堂主那儿拿走决定第一次比试去留名单的纸,递给宁则远:“好了,去宣布比试结果吧。”
楚明溪漫不经心地坐在那儿,一副丝毫不在意结果的模样,杜芸香、文素荣和白慕雅三个姑娘则是呈现出非常紧张的模样,杜芸香的表现是不断地说话,企图转移她自己的注意力。白慕雅低着头不断地揉搓着自己的手绢,半晌说不出话来,白净的脸憋的通红。文素荣则是呆呆地附和着杜芸香,说话的时候有些语无伦次。
这些紧张伴随着她们的名字被念到转变为兴奋的笑容,被念到名字的楚明溪还来不及反应,身边的杜芸香倒是先一步行动,对着她推了两下,语气难言兴奋:“乔英!你也通过了!”
另一边,迟迟没有被念到名字的迟承稷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甚至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后悔,怀疑自己的言论是不是触及到了千机阁的雷区,以至于惨遭落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