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往外一共有五条官道,其中西北面那条路况最好。这与大梁立国之初的局势有关,南面因为有天沧江这道天堑的阻隔,周朝的军队很难大举北进,双方这么多年大抵能够维持一个平衡的态势。只不过随着谷梁的上位,因其用兵神鬼难测,胜利的天平才逐渐倒向大梁。
西边的吴国却很难对付,前魏覆灭后,吴国占据西边大片疆域,更将养马胜地高阳平原纳入国境,组建起三支举世闻名的骑兵,在战事初期打得大梁节节败退。百年来吴国在高阳平原上修建大城七座互为犄角,其中以虎城为突出的楔子,牢牢钉在两国边境。
面对几近天下无敌的西吴骑兵,大梁数十年都只能采取守势,所以西北面这条官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十三年前新帝登基朝局不稳,面对蠢蠢欲动的西吴人,定远侯裴贞率军出征,辗转千里奇袭虎城,这才改变两国之间的攻守态势。
虎城摇身一变成为大梁的桥头堡,再以四座大营为后援,将大梁西境掩护在身后。吴国多次征伐均无功而返,只能捏着鼻子小心防备,以防大梁出奇兵扫荡高阳平原。
京都与虎城之间有三州之地,从京都出发依次是蕲州、邓州和灵州。
官道上终日人流不息,一支商队的出现并不会惹人注意。
商队从京都出发后走得很急,在蕲州境内几乎没有怎么停留,除了必要的采购和补给之外,一路都以最快的速度前行,直到进入邓州境内后才稍微放缓。
中间那辆最舒适的马车里,陈希之懒洋洋地躺在车厢内的毛毯上,双刀就放在她手边不远处,抬手就能握住。
冷凝坐在车厢入口处,仿佛没有看见那两柄出鞘的长刀,平静地问道:“姑娘,我们要去灵州吗?”
陈希之注视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丧家之犬,四处为家。”
冷凝在交给叶七那封信后,心中的念头便坚定下来,然而她深知陈希之的性情,所以没有急迫地劝诫对方,这些日子也只是聊些平常事。
听着陈希之古怪的语气,她试探道:“如果能在灵州安顿下来,其实也不错,我听说那里虽然是边境,但并非云州那种苦寒之地,如今还算繁华。”
陈希之缓缓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冷姨,你可以回南周,或者干脆留在绿柳庄,大可不必随我西行。”
冷凝心中一紧,勉强笑道:“姑娘说的什么话,大仇未报,我怎会苟且度日?”
陈希之盯着她的双眸,然后轻轻一笑,不置可否道:“如此便好。”
冷凝避开陈希之的目光,岔开话题道:“之前遇到的那拨人,姑娘其实不该对他们不假辞色,看样子应该是北梁军中的权贵子弟。”
因为他是王平章的长孙。
这么多年来他低调行事,早早离京在军中打拼,以至于除了路姜这样家世相差不远的顶级纨绔之外,竟没有多少人认得他就是王平章最看重的后辈。
王九玄一路相随,这些人根本没法畅快行事,连路姜想调戏一下路上偶遇的陈希之都不敢冲动而为,所以此时才会语气不善地质问。
王九玄没有停留,驱使胯下骏马缓速前行,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话:“官道你能走,我走不得?”
路姜楞在原地,望着对方孤单却能予人很大压力的背影,好半晌才咬牙道:“牛气甚么!”
如果换做平时,旁边的玩伴肯定会撺掇着他去收拾对方,然而此刻面对孤身一人的王九玄,所有人都安静得宛如哑巴一样。
路姜发了一会狠,终究不敢冲上去,只得招呼众人说道:“走,今晚离园不醉不归!”
“好!”
……
华灯初上,裴越回到商号后院的正厅中,表情略有些凝重。
叶七微笑道:“我还以为你要摆香案沐浴一番再去接旨呢。”
裴越感慨道:“只是口谕而已,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圣旨,哪里需要那般郑重。”
原来方才是宫中一位内监带着几个小黄门前来,向裴越传达开平帝的口谕。裴越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谷范又不在,其他少年更是紧张不已,好在那内监态度平和,没有刻意刁难他。纵如此,在对方宣读完口谕之后,裴越还是塞过去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叶七问道:“皇帝说了什么?”
裴越答道:“不出所料,让我参加明日的大朝会。”
叶七的面色也郑重起来,她自然知道这对裴越来说意味着什么。
山贼一事的赏罚终于要尘埃落定,裴越的爵位也会封赏,但两人都清楚局面没有想象中简单,究竟最后会演变成怎样的结局,实难预料。
沉默片刻后,叶七问道:“要不要请你先生过来?”
裴越想了想,冷静地摇头道:“不必,现在庄子里的事情非常重要,先生不能轻离,更何况明日朝会他也不能去,徒惹担心而已。”
叶七望着他的面庞,柔声道:“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平安回来。”
裴越微微一笑,握着右拳说道:“定不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