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坊,佩玉阁。
午后,身着便装的裴越在十四名亲兵的护卫下来到此处。
坊内数十家青楼里,佩玉阁从来不是最出名的那家,不光比不过独占芙蓉宴的秋江楼,也及不上文人才子最喜欢去的元章阁与金粟院。九大家中,段雨竹占“舞”字,此项技艺独占鳌头,但与琴棋书画诗词相比,似乎缺了几分文墨之气,论相貌在九位花魁中亦不出色。
但是当裴越迈步走入佩玉阁,很快便发现此处的不同。
三进楼宇开阔大气,并无水榭亭台,回廊上的纹饰也很简单。
这里不像青楼,更似某位武将的宅邸。
及至见到佩玉阁的老鸨,年约三十岁的段青青,裴越愈发觉得有趣。
其人姿容在青楼这种地方可称为普通,然而眉宇间英气十足,丝毫不见青楼老鸨的谄媚笑容。
“佩玉阁主事段青青,请裴爵爷安。”
“免了。”
“禀爵爷,雨竹已经在雅舍恭候,请爵爷移步前往。”
“带路罢。”
“是。”
两人的对答颇有趣味,很像行伍之人的风格。跟在后面的邓载等人面露诧异,虽然心中好奇,但是没有人四下打量,更不会交头接耳。三十六名亲兵皆是绿柳庄中的家生子,跟在裴越身边最短的那些人也有一年半之久,平日里衣食住行待遇极好,薪俸也丰厚,只是训练极苦规矩极严,尤其是邓载以身作则,没有任何人敢犯错。
走在前面带路的段青青感觉到身后鸦雀无声,十余人的脚步声整齐得仿若一人,不由得微微纳罕,眼睛的余光飞快地瞟了一眼裴越,对这位年轻权贵的认知又深了几分。
穿过中庭,来到第二进楼宇之前,段青青驻足躬身道:“爵爷,前面便是雅舍。”
裴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道:“段主事,你们平时也是这般行事?”
段青青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忽而换上一副极娇媚的笑容,脆生生道:“爵爷说笑了,若是平时自然要入乡随俗。并非我要故意卖关子,关于此中详情还是留给雨竹来说。”
段雨竹显然很清楚裴越和谷家的关系,所以听见裴越的调侃后也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侯爷以前没想过这件事,不过在五年前三少爷来到西军历练,侯爷便派人买下这座佩玉阁。其实我们在这里也只是收集消息,重点是留意三少爷那边的情况,及时传给侯爷而已。”
谷家三少名叫谷芒,比谷范年长两岁,按大梁某地风俗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岁。
谷家四子,长子和次子都已经成婚,且连家眷都在南方边境。谷芒和谷范则还没有娶亲,前者如今已是西军中的统领,手下掌着两千五百精锐骑兵。
裴越聊了几句谷芒的近况,然后感慨道:“之前你在芙蓉宴上示警,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你们是谷伯伯的人。”
段雨竹恭敬地道:“一个月前侯爷派人送来密令,说是爵爷要来灵州办事,命佩玉阁倾力相助。爵爷入城后,在钦差行衙深居简出,雨竹亦不便冒然登门。后来林姐姐出面,其他人附和,非要爵爷莅临芙蓉宴,雨竹心中便猜测事有蹊跷,只能在当时鲁莽出手,请爵爷不要见怪。”
裴越温和地道:“这是哪里话?我虽然年轻,可还不至于分不清好歹。”
他很欣赏段雨竹的性格,同时也能从她简洁有力的话语中判断出这的确是谷梁的风格,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段雨竹微微喜悦道:“其实那也是我无端自扰,以爵爷的能力,足以应付芙蓉宴上发生的事情。无论诗词武道,亦或者是官场上的门道,爵爷都驾轻就熟,就连青青姐对您都心悦诚服。”
裴越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你再这么吹捧下去,我都快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雨竹,劳烦你给我说说这灵州的具体情况,虽然我自己也收集了一些信息,但终究失于片面。”
段雨竹面色逐渐凝重起来,轻声道:“灵州很复杂。”
窗外蓦然飘起细雨,洒在竹叶上簌簌作响,平添几分肃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