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走了灯笼,虽则山野间月色澄明,然而月光冷冷清清,竟没半点暖色。
郭山川走近了,又端详贺美熊片刻,才咳嗽着笑道:“原来你是宁州贺将军的千金。在我身边当侍女,是为了杀我父亲报仇吗?这些天让你端茶递水地照顾我,委屈你了。”
他笑起来时眉眼弯弯,仿佛丝毫不在意贺美熊对郭端平的杀意。
贺美熊不知该说什么。
眼前人是母亲仇人的儿子,按理说她该连带着一起厌恶,可是也不知怎的,总觉得郭端平是郭端平,郭山川是郭山川。
她扭过脸去,“既然事情已经败露,我也不方便再继续留在你身边。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我该走了。”
她别扭地扫了眼郭山川,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郭山川咳嗽着,目光始终盯着她消失的方向。
少女像是冬日里肆无忌惮的北风,又像是荆棘丛里最蛮横的那株野花,她来得匆匆去得匆匆,在他死水般的日子里突然激起一圈涟漪,之后就消失不见。
可他挺喜欢她的。
郭山川越咳越厉害,竟洒了一地的血,他对那些鲜血视若无睹,佝偻着病弱的身躯,蹒跚着回到山洞。
她生的火堆依旧旺盛温暖,可郭山川毫无睡意。
他呆了片刻,见夜还很长,于是拾起一根烧过的小木棍,踟蹰片刻,慢慢在洞壁上写字:今夜天寒,可惜无雪。
可惜,不能与她一起看雪。
……
夜还很深。
闹了半宿,众人大都疲惫不堪,逐渐在车厢里睡了去,巡逻的御林军也忍不住呵欠连连,到下半夜,警惕心逐渐放到了最低。
一抹黑影悄然出现在树梢上,是元妄。
元妄借着月色,目光在那些马车里逡巡了一圈,最后锁定了天子御用的马车。
他戴着白狐狸面具,像是一尾青鸦,无声无息地顺着月光落在车厢顶上,半点儿声响也没发出,附近巡视的御林军根本毫无所觉。
弑君。
杀掉这个眼瞎的狗皇帝。
少年的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他自幼没读过书,从不知什么是忠君,一路磕磕绊绊长大,在他眼里,不顾惜百姓生死、提拔贪官污吏的狗皇帝,该死。
袖中刀悄然滑出。
他伏在车厢顶部,正要动手,远处突然传来细微的交谈声。
元妄抬眸望去,是贺沉珠和一位宦官打扮的男人,正从密林那边走过来。
贺沉珠裹着红斗篷,身姿一如既往的纤细风雅,正跟那宦官低语。
宦官牵着马,风尘仆仆两肩霜露,大约是才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的,面容生得阴鸷刻薄,腰间还挂着两把狭刀。
元妄紧紧握着刀刃,这两人出现的突然,有些干扰到他了……
他正犹豫还要不要动手,就敏锐地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望去,那个宦官正微笑着盯着他这边。
是在看他吗?
夜色遮掩之下,还隔着这么远,他竟然能注意到他……
盗贼天生的敏锐度,令元妄感知到浓浓的危险。
贺沉珠声音淡淡:“……娘娘急召你入京,便是为了这件事。虽则他是我阿妹的未婚夫,但咱们毕竟是为娘娘办事,有时候,不得不心狠一些。”
江蛮活动了一下筋骨,阴恻恻地笑道:“贺姑娘休要多言,且容我先抓个小贼,送给娘娘当做见面礼。”
晚安安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