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身经历了那许多,他只信自己手里的刀。
他不动声色地反问,“你信吗?”
“有些不信,又有些信。”贺瑶的杏子眼流露出一抹思量,“阿耶和祖父他们外出领兵打仗时,我总是吃斋茹素,常常跪在佛堂里为阿耶祈求平安。那个时候,我总是宁愿世上有神佛的。”
元妄注视她。
她坐在桃花树下,云髻鸦青如雾,两鬓垂落细小精致的银流苏,面颊匀开的胭脂比花瓣更加娇艳粉嫩。
她是深闺里长大的小娘子,自幼学的是诗书礼仪,被她的父兄保护得极好,不必为生计奔波,也未曾见过外间的风雨,像是娇贵的花儿。
她与他是不一样的。
他就是个从血水和淤泥里挣扎出来的野狗。
若世有神佛……
元妄低眉敛目,“若世有神佛,像贺小娘子这样善良乖巧的姑娘,神佛总会愿意多多庇佑的。”
“真的吗?”贺瑶弯起眉眼。
因为是第一次被夸奖善良乖巧,她喜得险些笑出声来,幸而及时拿团扇遮掩了嘴巴,才未曾在小侯爷面前笑出两排小白牙,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淑女姿态。
恰在这时,一名侍女过来,在贺瑶耳畔低语了几句。
贺瑶望了眼魏九卿离席的方向,对元妄道:“小侯爷,我去更衣,很快就会回来。”
离席之前,她又瞥了眼正招待女眷们的罗辞玉。
罗辞玉眉心微动,很快笑谈依旧。
转过游廊和几道照壁,侍女领着贺瑶来到一处偏僻的园子。
园子里遍种牡丹,只是如今才是三月,牡丹花期未至,这里绿影斑驳,比起桃花林里的热闹倒显得寂寥幽深人踪罕至。
“贺二妹妹。”
魏九卿的声音忽然从回廊里响起。
贺瑶佯装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听侍女说九卿哥哥请我出来说话,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魏九卿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妹妹如今有了未婚夫,倒是与我生分了。妹妹前些时候才说过爱慕我,如今却又喜欢上那个凉州来的小侯爷,妹妹的情意如此短暂,真叫我寒心。”
郎君容貌昳丽,故作痴情的姿态十分动人。
可是落在贺瑶眼里,却很是不堪。
人大约便是如此,从前爱慕他的时候,便是他嘴角沾了颗饭粒也觉得可爱,如今不爱了,那饭粒只会显得恶心。
贺瑶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照壁后面露出一角石榴裙。
罗辞玉已经到了。
贺瑶几乎是立刻酝酿好情绪,捏着手帕看向魏九卿。
她那双清凌凌的杏子眼开始泛红,哽咽道:“九卿哥哥说这话,便是在诛我的心!我对你情意如何,天地可鉴日月可证!如今和小侯爷在一起,不过是因为阿耶逼迫的缘故!”
话音落地,晶莹剔透的泪珠子恰到好处地滚落面颊。
她楚楚可怜地拭去泪珠,“我想和九卿哥哥在一起,可你总不给我一个准信儿,从没说过喜欢我爱慕我那些话。你对我和对其他妹妹是一样的好,我怎么知道你究竟是拿我当妹妹,还是拿我当……”
空灵的黄鹂声从斑驳绿影中传来。
深宅园林幽寂沉沉。
古旧的竹木回廊之中,峨髻双鬟的小女郎宛如羞怯般及时止住话语,她慢慢垂下脑袋盯着绣花鞋,委屈的泪珠落得更欢。
她鬓边的银流苏在春风中伶仃作响,像是被伤害到破碎的少女心。
魏九卿愣在当场。
他知晓贺瑶爱慕他,却不知她简直爱惨了他!
签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