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瑶垂着头,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
顾停舟挡住了门口的春阳,他的影子落在她的绣花鞋上,原本浅粉色的绣鞋看起来黯淡无光。
贺瑶轻轻踢了踢虚空。
过了半晌,她抬头盯向他,杏子眼漆黑明亮,“小顾大人你是很好,罗姐姐也劝我跟你好。平心而论,我打心底里敬重你,可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情。”
顾停舟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道:“培养感情,并不是什么难事。自古以来,男婚女嫁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少夫妇成亲前甚至不曾见过一面,成亲后也依然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你我也不会例外,过门之后,你我朝夕相对,自然会慢慢产生感情。”
贺瑶心底升起一股叛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对的吗?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便是对的吗?
当今世道,讲究门第、讲究出身,仿佛离开了家族,人便什么也不是了,高门世家的婚事不由自己做主,反倒由家族做主,仿佛成亲的不是一对男女,而是两个家族。
她脆声道:“我不喜欢你,朝夕相对也不会喜欢。我这辈子也只有短短几十年,为什么要把婚姻大事,打赌在一个我没有感情的小郎君身上?更何况……我瞧着小顾大人也没有多喜欢我,你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明明白白,所有人都夸你理智又有条理,可我倒是觉得,爱绝不是克制。世上万物都可以理性,唯独男欢女爱不可以,爱应是义无反顾非他不可,能够克制住的爱,算什么爱呢?”
抱厦里,少女峨髻双鬟身段纤细,穿着石榴红的半旧罗裙。
她家境寻常,浑身上下没有什么昂贵的珠钗首饰,唯独那双杏子眼亮的惊人,比世间任何珠玉都要光彩照人。
她像一团热烈的火,从寂静古旧的深闺里面烧出来,惊艳了顾停舟,也灼伤了顾停舟。
顾停舟背光而立。
垂在腿侧的双手,握紧成拳又慢慢松开。
反复几次后,他道:“他是盗贼。”
“就算是那个该死的盗贼,我也认了。”
“非他不可吗?”
“非他不可。”
“不会后悔?”
“不后悔。”
顾停舟再无话可说。
他慢慢让开一条路,道:“昔日的馒头窟你应当记得,现在那处地方归他了。我从前与他有过生意来往的协议,我的人登不得那座岛,你单独悄悄前往,兴许能找到他的踪迹。”
贺瑶怔了怔,道了声谢。
她往外走,跨出门槛的时候,顾停舟在她身后道:“你的爱,是义无反顾非他不可,我的爱,是克制,也是成全。”
他的声音低沉清冷,看似平静从容,声线却隐隐颤抖。
贺瑶看不见,他的眼睛里藏满了千万种不可言说的情愫。
贺瑶揉了揉额角,停顿片刻,抬步离开了抱厦。
黄昏的夕光照进来。
顾停舟摘下披在肩头的孔雀蓝官袍,缓缓落座,眉梢眼角略显疲态。
他静坐在那里,想着与贺瑶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忍不住笑了笑。
笑罢,又觉十分苦涩。
他道:“话本上说,风月之事浓情蜜意,乃是人间第一趣事,世间男男女女都该趁着年轻尝一尝滋味儿,我怎么却觉着……这东西最是伤人?比刀剑毒药,都要伤人许多。”
顾蓁蓁抱着琴站在抱厦外,望了眼枝头开开谢谢的桃花,柔声笑道:“阿兄从前总是不近人情,像是供奉在庙里的菩萨,如今尝过‘情’之一字滋味儿,不论是苦是甜,倒像是彻底鲜活起来了。也并非全是坏事呢。”
忽然有点喜欢顾停舟,真正的名门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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