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凝视了一眼贺瑶,小姑娘抱着茶盏坐在竹榻上,鸦青长发散落,衬得小脸凝白娇艳,像枝头稚嫩的青杏,她的唇天然就是红红的,灯火下莫名柔软秾艳。
他的心底突然闪过某个荒唐的念头。
不过顷刻之间,他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压抑住那个念头。
他出神之间,贺瑶已经披着衣裳起身走了过来。
她抻着脖子,好奇地望向奏章。
奏章上阐明姜意浓这些年故意在馒头窟囤积兵器粮草,又盘踞在洛京城郊,似有谋反之意,又言姜意浓草芥人命,为了彻底掌控姜家,这些年明里暗里杀害不少朝廷官员。
而贺瑶是为了自保,才在擒拿姜意浓的过程中误杀了他。
“嚯,”贺瑶看的新奇,“他当真杀了这么多人?”
奏章上罗列了一份被杀人员的名单,有的是琅琊本地的官员,有的是朝廷派过去的钦差,一个个名字看起来触目惊心。
顾停舟合上奏章,淡淡道:“他为了支持皇后,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扩充势力。凡是不顺应他的官员,一概会被杀害。你杀了他,倒也不算做错事。”
与此同时,皇宫。
贺沉珠用明珠钗挽起高髻,穿绛红上襦,雪白宫裙委地,独自一人站在宫苑里,点燃一盏盏镂空石灯。
元成璧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她跟前,双手拢着什么东西,“姐姐,你猜我抓到了什么?”
贺沉珠没答话。
元成璧撇了撇嘴,自个儿接话,“一只萤虫!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没想到御花园的草丛里还有这么一只萤虫,我瞧着挺漂亮的,就给姐姐捉了来。”
他松开手,萤虫在长夜里散发出绿莹莹的光,果然十分好看。
他见贺沉珠还是不说话,忍不住道:“姐姐不喜欢吗?”
贺沉珠点燃另一盏石灯,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金色灯火,“姜意浓死了。”
元成璧愣了愣,随即莞尔,“死得好。”
贺沉珠回眸,昭华殿殿门紧闭,皇后娘娘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只她独自留在殿内。
她轻声道:“姜意浓是皇后娘娘的左膀右臂,他这一死,琅琊那边的势力尽归他的遗孀长公主殿下掌控。长公主和皇后娘娘关系泛泛,是不会帮娘娘的。娘娘痛失一臂,只怕这些天脾气会不好。九殿下,你这些天少来这里转悠。”
昭华殿内灯火葳蕤,殿外却静悄悄的,可以清楚地听见远处树影中秋虫的鸣叫。
平日里伺候的宫女内侍果然不见踪影,大约早已躲得远远的。
庭院里,只有元成璧和贺沉珠两人。
元成璧拉起贺沉珠的手,少女的手向来只用来写字刺绣,格外温润柔软。
贺沉珠蹙眉,意欲挣脱开,对方的力气却大的可怕。
她不悦,“殿下?”
元成璧摩挲着她的手,似笑非笑,“姐姐何故与我说这么多?姜意浓之死,不就是姐姐亲自算计的吗?从贺二进天司判起,姐姐就已经开始算计,满城文武百官,几乎都是姐姐棋盘上的棋子,甚至,连我也不例外。”
贺沉珠比旁人更早知晓,姜梨是姜意浓的亲闺女。
元成璧甚至怀疑,当初贺二去仙乐坊弄死孙默,是不是也有贺沉珠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她才能那么巧认识姜梨。
带贺二和姜家姐妹逃往承邺行宫,也是算计的一部分,她带着她们逃去了那里,又暗中吩咐小宫女给姜意浓通风报信,激化他们的矛盾,滚雪球似的,最终激化出馒头窟的那场刺杀,直接导致了姜意浓的身亡。
夜色如墨,不可窥探。
石灯朦胧,两人在地砖上的影子孤寂单薄,明明靠得很近,却又像是隔了很远。
晚安安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