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立刻竖起眉毛就要骂人,池长海也正在院内,听见冯娘子开口,心里到底对前妻也有些愧疚,又不欲在今儿闹出笑话来,赶紧开口截住了吕氏的话头:“时辰到了,赶紧上轿吧!”
池杏正想上前拜别爹娘,闻言脚步一滞,媒婆就要来扶她上轿。
她轻轻拂开媒婆的手,到底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女儿拜别爹爹和娘。从此女儿不在家中,请爹娘善待…….桃儿……”
池长海和吕氏一怔,旋即勃然大怒。
大喜的日子,池杏说这话,不是明晃晃地告诉看热闹的村里人,池杏一去,池桃就由着他俩人捏圆揉扁?吕氏虽然不断零零碎碎地给姐俩气受,少给吃穿又动辄打骂,可一向是好面子,也顾着儿子们的名声,不肯在外头承认的!
池桃却心中一热,泪水涌了上来。
虽说忘却前尘,可她仍然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不是个心软的好人,相反,她心肠冷硬,难以被寻常事物触动到内心,所以她眼睁睁地看着池杏嫁给王家,并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可池杏,到现在所惦记的,也还是她这个冒牌妹妹。
事已至此,后悔无益,只能且行且看。
媒婆怕事情不好,连忙使了个颜色给崔婆子,二人一阵风似的把蒙着盖头的池杏撮弄了出去,在门口扶上轿子,一行人吹吹打打地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抬到了王家。
村子里的规矩,成亲这天娘家人是不能跟过去的,吕氏见人都跟着去看热闹了,抱怨了几句,拉着池长海回了大屋。
池桃默默回了后头草屋,呆坐了一会儿,翻墙出了池家。
她走小路绕到王家后院,故技重施,看四下无人,爬到墙边的树上,轻轻一跃扒住墙头,就翻进了王家。
一如每家后院,都是养猪养鸡鸭的地儿,今天是王家娶亲的日子,往后院的门是关紧了,没人过来的。
她悄悄掩到屋子跟前,从门缝往里望去。
王家比池家富裕的多,正房前头左右还盖了厢房,因此灶台就设在西厢房,正房的堂屋就布置成了会客厅。
此刻王富贵的爹娘端坐上首,正等着池杏奉茶。
池杏跪在蒲团上,接过媒婆递过来的一盏茶,高举过头顶:“爹,喝茶。”
富贵的爹、王家家长王贤接过茶喝了一口放在一边。
池杏又依样给富贵的娘王常氏敬了茶,王常氏喝了一口,递了一个红包给池杏,亲亲热热地道:“旁的我也不多说了。你既然嫁到我家,以后咱们就是亲母女,守着家里的规矩做事就是了。”
池杏低低应了一声。
王常氏微微点了点头,笑眯眯道:“你和富贵的新房设在东厢。家里有二十来亩地,都佃出去了,你不用管。饭也不用你做,后院养的两头猪和鸡鸭是你的活计,还有就是洗全家的衣裳,把富贵儿照顾好。”
这比池杏在池家又要打柴下田,又要管着一家穿衣吃饭已经轻省的多了。
媒婆扶着池杏去了新房,堂屋里只剩下了王家二老。
王常氏这才小声嘀咕:“十二两的彩礼,前前后后几个村,谁家闺女要这个价儿的?偏生你看上了,非得娶池家丫头”
王贤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不是咱家富贵,情况特殊么!我看池家丫头模样倒好,以后生了孙子,也有副好相貌不是!”
王常氏白了他一眼,站起来进了右手的房间。
王贤也不理,嘴里哼着小曲儿,踱到屋角,拿起长几上摆着的青花瓷瓶细看。
趁他转身,池桃瞧清楚了他的样貌。
四十来岁上下,身量瘦高,眉目细长,颌下留了一撮精心打理的胡子。
池桃不敢再多留,悄悄地从后墙翻了出去。
看样子王家确实富足,富贵又敦厚老实。婆婆么…..倒也不似奸恶之辈,想来池杏足可以安然栖身。
池桃开始默默准备逃走的事。
没几天,池桃将村子周围的地形摸了个明明白白,只待天气暖和些,便取道后山,绕到郡城去。
池杏一嫁,家里的活计都落在池桃身上,池桃为免节外生枝,一反常态地乖巧,砍柴上灶也无甚话说,吕氏只以为她失了怙侍心内惧怕,因而十分得意。
已经翻过年,吕氏带来的前夫之子旺儿虚岁也已经十四了,吕氏便又盘算着给旺儿订一门亲事。可吕氏的名声在四里八村的都是烂透了的,谁家略好些的姑娘都不肯嫁,若是有些残疾的,吕氏又十分心高气傲地瞧不上。只有前头村里一户姑娘家放出话来,若是聘礼给到二十两便嫁,可池家手里满打满算也就是收了池杏的那点儿聘礼,万万是凑不齐二十两的。因此吕氏日日烦恼,在家里打鸡骂狗,闹个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