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便看见了。
看见了无数已然逝去,却仍然守候在天地之间,徘徊于故土的魂灵。
——那是一个又一个强大亦或是奇诡,宏伟亦或是精微的命格。
安靖可以看见,在承载了明镜宗的见空山脉中,每一处灵地中,都有无数古老而亲善的意志与命格存在,这些意志遗留在大地与风雨间,等待着,等待着下一个与自己相似的魂灵。
——那也是一柄又一柄等待着主人,等待着再次被启用的命器。
在一个又一个萦绕着香火烟尘的大殿中,或是光洁如新,亦或是锈蚀如腐的武器与法器正在沉眠,它们在沉睡,它们在等待,等待一个与它们相衬的信念,一个与它们相合的武者。
它们——或者说,【明镜宗】察觉到了安靖的注视。
所有意志都朝着安靖汇聚,宛如潮水和风朝着海岸涌动,亲善地拍打。
睁大双眼,安靖看见了无数命格的名字,那是寄宿了一代又一代明镜宗武者的灵魂们的命格,它们并非是活着的生物,也不是拥有自我的存在,它们仅仅是一种理念。
一种【赠予】与【赐福】。
一种【天道权柄】。
只要有相似的人,符合要求的对象,那么,它们就会降临,成为‘天赐的根苗’。
“每一个大势力,都有自己的洞天,而这个洞天唯一的目的,就是承载这些‘种子’,让它们不至于回归天地,而是可以留存在大地,可以更好,更快地降临在我们明镜宗的武者身上。”
尘隐子注视着明镜宗,注视着自己将要融入其中的土地,他露出了骄傲的笑容:“每一位宗门武者,只要不是尸骨无存,魂飞魄散,都会选择归入宗门,成为宗门的一部分。”
“他们的体内阵界,开辟而出的洞天,都将回归宗门,他们的力量将会垒实宗门的根基,他们的命格将会成为下一代宗门新人的力量,他们的传承将不会断绝,他们的意志也将永存。”
“宗门不灭,那么他们也不会消亡,这是比起幽世更可得闲安眠的冥土,是我,还有绝大部分宗门武者最终的归宿。”
“更有一些人,他们的命格寄存于器物中,虽然它们无法成为新人的命格,但若是有新人得到认可,就可以如虎添翼,迅速成长,得到前辈已经磨砺过的异能,少走许多弯路。”
“这便是宗门,绵延不绝,自古以来,直至如今。”
“而你我所在的明镜山……便更是一个巨大无比,承载了数万年来所有宗门武者命格的宏伟命器,它若是启动,足以为数百人同时赋予近乎于命格的‘弟子箓’——如你所想,和大辰的天官相似,但是他们要更加先进,原理也有不同。”
安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整个明镜山本山,就是一个全新的‘小天地’,宗门虽然办不到和真正的天地那样创造命格,赐予命格,但却可以将宗门武者的命格留存起来,优先提供给宗门内的外门内门弟子,而不是满世界地筛选适格者。
如此一来,最基础的命格子的数量就能得到保证,至少在宗门内,命格觉醒的概率比外面要大很多很多。
而在关键时刻,明镜山本山也能强行制造数百名新血,再怎么不合适的人至少也可以修行,延续传承,这大概就是类似封山闭门等极端情况时的手段了。
宗门武者的洞天灵地融为一体,宗门武者的命格传承也融为一体,一条道途,一个传承的所有的聚合体,就是【宗门】的实体。
这就是宗门,真正的传承,真正的底蕴。
需要一代又一代前赴后继,才能拥有如此深厚的积累。
但,安靖在最初的钦佩之余,也感觉到了一阵悚然。
并不是恐惧,也不是其他。
安靖只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个真相。
——宗门如此截留天地之命格,将本应该归于天地的武者灵煞,那些福地洞天全部都聚集在一起,成为宗门的道场……这对天地而言,或许并不是好事。
是,宗门的确可以制造出更多的武者,更好地改造天地,也可以更好更快地积累这些‘天地的财富’……但只要这些宗门不破灭,那么这些财富就始终无法从宗门流通到天地之间。
愈往后,宗门愈富,天地中的其他普通人就越穷困。
除非……
“伐山破庙,毁宗灭门……”
七曜七煞之劫主,隐约有些一丝明悟:“七煞劫,或许就是要打破这些?”
“无论自己是生是死,是强是弱,总而言之,一定要引发因果,令天宗倾覆,令万千宗门武者消亡,令这些固化在宗门内的天地之灵与命格回归天地?”
就像是一场大火,烧毁太过密集,已经无法继续成长扩张,更新换代的老树林,让新生的种子得以发芽,让土地更加肥沃……七煞劫就是那场火。
但……
真的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