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话!”萧文明要的是生气勃勃龙马精神的戴松,而不是一个被磨光的血性的平庸之人,“戴元帅用兵如神、义薄云天,我穷乡僻壤的一个小小临海屯,怎能掩去戴元帅的光芒?从今往后,我‘萧’字旗号要打、‘戴’字旗号也要打,携手并肩、荡清宇内,就是戴元帅九泉之下有知,也会欣慰的。”萧文明这是掏心窝子的话,同时也激励了戴松,让他眼神当中又恢复了几分神采。这时萧文明手下的头目胡宇上前报称:“少爷,宫里来了位公公,说是要传旨,请少爷你和小戴将军前去领旨,还有那皇城司的冯海峰也跟来了。”“这时候了,还传什么旨?”萧文明看了一眼天色,骂了一句,又对戴松说道,“天子脚下,咱们还是要恭敬一些,既然有旨意,点了我们两个的名字去接旨,还是先走一趟吧!”这两人耐住了巨大的悲伤的心情,接到了圣旨。可圣旨的内容却让他们二人哭笑不得。这一道旨意居然是给戴鸾翔平反昭雪的……说明了,他是遭到奸人暗害,这才被临时关押起来,如今事情皆已查明,朝廷舆论也已改换了方向,皇上金口玉言,承认戴元帅是被冤枉的。听了这道圣旨,萧文明偷眼看了看跪在自己身旁的戴松,只见他脸上丝毫没有欣喜的表情,而是面如死灰、波澜不惊。看来这倒从天而降的圣旨,在戴松眼中,根本空若无物。萧文明却在心中冷笑一声:“好一个大齐朝廷,别的什么都不会做,就喜欢放马后炮是吧?现在人都死了,给他平反昭雪,还有什么用?”丝毫没有任何感激的情绪,例行公事一般磕了头,萧文明便拉着戴松站了起来。这一回萧文明心情不好,也没有金子、银子可以赏给过来传旨的太监,随手说了几句话,便将他打发走了。皇城司的冯海峰,说起来也是奉命行事,但是戴鸾翔的确是被他捉住的,又死在了他主管的衙门里,虽然谈不上有百分之一百的责任,但是只要是正常的人,见了戴松歉意还是带着几分的。冯海峰踟蹰了良久,终于鼓足了勇气走上前来,对着戴松便是深深一揖。可只听他说了“节哀”两个字,戴松便一扭头远远地走开了,只留下冯海峰一个人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萧文明在一旁揶揄道:“我说冯大人,你也太不知趣了!小戴将军现在正是哀伤的时候,你还叫他节哀,这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吗?”这时的冯海峰回答得倒是十分诚恳:“不管小戴将军是怎么想的,可该说的话我还是得说啊……”“这倒是句人话,就冲你这句话,我就送你个大宝贝。”萧文明说道。冯海峰话说得诚恳,可萧文明说话向来是半真半假,因此冯海峰疑惑地问道:“什么宝贝,爵爷莫不是耍笑我的吧?”“那是一份通天的功劳,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要!当然要!”出仕当官,尤其当的还是皇城司主事这种得罪人的官,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吗?功劳什么的,当然是越多越好了。“那就好,我后面帐篷里压着个高丽来的混蛋,手上人命官司不少,且都是通天的大案。戴鸾翔大元帅、戎羌的达利可汗,还有你皇城司那个送饭的伙计,他们是怎么死的都同他有关。只要你有本事让他开口,一张嘴那就是个一等一的爵位。等你升了官,可别忘了谢谢我。”冯海峰到底不是个缺心眼的人,萧文明这么说反而让他疑惑了:“既然是这样,那么这份大功劳,爵爷为什么不要呢?”“这一场仗打下来,我都已经是侯爵了!这两年里,从信义郎进到侯爵爵位,你说我大齐开国以来能有几个人做到?我就怕树大招风,引来别人的嫉妒,你说是不是个道理?”这个道理浅显易懂,冯海峰当然明白,点头道:“爵爷懂得韬光养晦,乃是我辈的楷模啊!”冯海峰已经彻底被萧文明说服了,也彻底相信——的确是有一个大功劳等着自己,十有**就是萧文明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人证。只要是人证落在冯海峰的手里,就凭他审问犯人的手段,什么话是问不出来的?哪怕要他承认自己是王母娘娘的女婿、是玉皇大帝的外甥都简简单单……这下冯海峰也高兴了,一份大好的前程就拜在自己的眼前,让这位不知多少官员眼中的“活阎王”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这一回来到京城洛阳,似乎各部分都有了满意的结果。朝廷解决了戎羌入侵中原的危机;戎羌的达多王子坐稳了哥哥达利可汗留下来的位置;白炎教的董鸿儒起死回生,并且还深刻介入到了戎羌势力当中;就连并没有直接参与此事的山东黑旗军,都因为各方势力的此消彼长而取得了相对的发展;哪怕一向不受待见的康亲王也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兵权。就连最不开心的萧文明,也加官进爵,成了侯爵老爷,可偏偏戴鸾翔只有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就是这么个近乎皆大欢喜的场面,萧文明确实一点都不高兴。“好了,这里没我的事了,那我就返回江南了。”萧文明意兴阑珊地说道。冯海峰正在高兴的时候,不忘说几句挽留的话:“爵爷有何必着急走呢?你交给我的这个人,要不要会同审理?”话音刚落,冯海峰却见萧文明手上的兄弟正在拆除营盘、装载货物、收拾细软,明摆着就要立即启程返回江南了。看样子萧文明并不是在开玩笑,因子冯海峰忙不迭地说道:“爵爷就算要走,那也好歹向皇上奏明吧?”“皇上那边就请冯大人带奏好了,我这天天在皇上面前晃悠的,说不定他老人家见了也烦心,我就不去讨这个没趣了。”你不讨这个没趣,这个没趣就要冯海峰去讨了……这位皇城司的主事,赶紧又挽留了几句。谁知这几句话就好像是跟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说的一样,无论他说的怎样的恳切,那块顽石就是没有丝毫的松动。萧家军当天就拔营启程了,带着戴家亲兵的余部,先去通济区边,然后再打算做自己准备下的漕船,顺流而下返回江南。道是曹瑞的南湖屯和韩天的上虞屯,这两屯子人马,萧文明劝他们在洛阳城下先待上几天。他们在洛阳之战中立下的战功,虽然比不上萧家军,但也要远超任何部分的军队,朝廷要是良知未泯,是一定会多有赏赐的,就是没有赏赐,多留些日子也不会有损失。从容来到通济渠边,原本码头上停泊的五艘大漕船,现在就已只剩下了四艘了,因为其中一艘已经奉了萧文明的命令,提前一天就已经启航南下了。没错,这艘船上装着的乃是《百官行记》的原始文本,萧文明和温伯明联合耍了个小心眼,送到皇宫门口一把火烧掉的,只不过是萧家军的子弟兵们连夜抄下来的一套备份而已。真正的原件萧文明还拿在自己的手里!现在的《百官行记》被萧文明装上了引信,已经是一颗可以控制的炸弹了,总有一天是会用得着的!天高皇帝远《百官行记》六大箱子的原件送到了临海屯,那就是当今世上也没有办法来干预到了,再不放心也可以送到海外的捕鱼岛,甚至送到倭国那边,皇帝就更是鞭长莫及。现在已是初冬时节,北风呼啸,将漕船上的船帆鼓得满满的,再加是顺流而下,因此几艘大船走得异常顺畅,只用了一天时间,便于到了黄河。此刻的黄河显示出了他难得的温柔——既不是春夏暴雨的时节,冬天的凌汛也还没有到来,正是顺水行舟最好的光景。萧家军的将士们,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难得地放松了下来,打起了黄河里的水静置澄清,一天之后虽然不能用来喝,但也可以将其一个来月未脱的征袍。原本为了替毅亲王守孝,而重新被换上去的白色战袍,经过这些日子的风吹雨打、枪林弹雨、血肉横飞,早就已经混合了泥沙、血污、汗渍、雨水,甚至都分不清楚是什么颜色了。在水里仔细清洗一遍之后,依旧无法恢复最初的白色。萧文明的临海屯里原本就开着纺织厂——棉布也好、绸缎也好,可谓是应有尽有,原本萧文明自己就是个喜好热闹的人,给自己手下萧家军定下的制服颜色是红色的,可是为了守孝,这身白色的军服就从来没有脱下过。如今大元帅戴鸾翔新丧,出于对这位海内第一名将的尊敬,这孝一守至少又得一整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换上红色的战衣……对此温伯明倒是别有见解。照温伯明的说法,萧家军是在替天下守孝,这身白色的军装未脱,就说明天下还远没有到太平无事的时候,萧文明想要成就大业,依旧是有机可乘。看来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哪个位面,像温伯明这种儒生永远都是这样——说起来好听“敬鬼神而远之”,但是“天人感应”那一套玩得比谁都溜,迷信起来要是比谁都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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