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道珠直视萧衡的眼,保持微笑:“郡公的教诲,妾身记下了。郡公运筹帷幄无所不能,只是画眉一事,还是不劳郡公亲自动手。”
萧衡挑眉。
嫌弃……
这小骗子,赤果果地嫌弃他。
裴道珠把眉黛藏进妆奁深处。
她可没忘记这个狗男人从前的“杰作”,毁她妆容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她才不要再毁一次。
两人一道去安鹤堂,给老夫人请安。
正是开春,穿过园林,许多花木都已萌芽,横生的花枝积满露珠,经裴初初拂开,露水簌簌落地。
已有大雁忙于回归故乡,它们沿着南方的河流,穿过金梁园的上空,一路掠向遥远的北方,初春的一切都如此欣欣向荣。
裴道珠望了一眼北去的大雁,突然问道:“若有朝一日,南北发生战争,南朝不敌北国,须得和亲才能为朝廷争取招兵买马的时间,而朝廷又打算送我去和亲,你会答应吗?”
萧衡嗤笑:“裴道珠,你是不是以为你天下第一美,人家非你不可?都是我的人了,还想着去和亲呢?”
裴道珠咬牙,这个狗男人,嘴里就吐不出象牙。
她恶声恶气:“我就是天下第一美!”
萧衡挑眉:“成吧,裴道珠天下第一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也不嫌害臊。”
裴道珠冷笑:“那日闺房,是谁要死要活解我裙衫?我既不美,你猴急什么?你也不嫌害臊。”
萧衡挂不住脸:“谁猴急了?”
两人互怼一通,裴道珠又回归正题,拽了拽萧衡的袖角:“说呀,到底会不会送我去和亲?”
萧衡收敛了多余的神情。
他认真地牵起裴道珠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替少女拂去高髻上的露珠,正色:“我生平,最瞧不起拿女子和亲这种事。莫说是你,便是换了其他姑娘,我也是绝不赞成的。除非家国穷途末路,除非生灵涂炭,否则,绝不妥协。”
裴道珠怔住。
郎君神色深沉,并非撒谎。
所以,前世的南国究竟沦落到怎样糟糕的地步,才迫使这骄傲的郎君低下头颅,亲自送她去北方和亲?
白东珠的话真真假假。
而她只记得确实是萧衡踏破北国都城,亲自带她回建康的。
后来……
萧衡有没有把她养做外室她不清楚,但,他一定庇护了她。
是为了赎罪吗?
赎送她和亲之罪……
那个时候,一身戎甲,背着她翻山越岭穿过风雪的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她在北国的十年,受尽煎熬和委屈。
他回到南国的那十年,又是如何度过的呢?
裴道珠闭了闭眼,不愿再想那些痛苦的事。
她轻声:“这辈子,即便穷途末路,你也不可以送我去和亲。”
萧衡微怔。
他望向少女。
少女穿过花树,侧颜白皙通透,淡粉的唇比开春时的花苞色泽更美。
她像是知道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
春天的时候,谢南锦和陆玑的婚事定了下来,就在五月初。
裴道珠拿到请柬时,颇有些吃惊:“我以为他们起码要到秋天才会成亲,这也太快了些。”
谢麟坐在对面,拿起食案上招待的茶果,随意丢进嘴里:“我阿姊年纪比你还大,眼光还高,这些年在外游学,也没能带个郎君回家。陆家哥哥肯娶她,我阿娘已经感动得阿弥陀佛烧香拜佛了!”
裴道珠被他逗笑:“给你阿姊听见,当心她骂你。”
谢麟笑了笑,随即认真道:“再过半个月就是成亲的日子,可我阿姊这段时间却总是心神不宁。她在建康也没个朋友,因此托我来找你,请你去府上陪陪她。裴姐姐,你就答应了呗?”
裴初初听说过,有不少人成亲前都会感到焦虑。
没想到潇洒如谢南锦,也会感到不安。
她喜欢陆玑也喜欢谢南锦,因此爽快地答应了。
黄昏时,萧衡从军营回来用膳。
听裴道珠提起去谢府小住,他不乐意:“谢家家族里又不是没有其他同龄女孩儿,何必叫你一个外人去作陪?”
“什么叫外人?”裴道珠更加不乐意,“他俩的婚事还是我撮合的呢,我怎么就成外人了?”
萧衡霸道:“反正就是不许。”
裴道珠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如今根本不怕萧衡。
她冷笑:“许不许的,也不是你说了算。我明儿就去跟母亲请安,母亲疼我,定然会答应我去谢府小住。”
萧衡一时无言。
这小骗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手段,但凡有些事不顺她心意,她就要去安鹤堂告状,偏偏母亲宠她,总说她可怜,叫他让着她些。
然而这小骗子吃香喝辣,每日闲暇时分不是数钱就是研究宝屏斋的账,他实在看不出她哪里可怜。
他只得退步:“若是非要去,就让问柳跟着,也能保护你。”
裴道珠一针见血:“问柳是你的心腹,保护是假,监视才是真吧?你是不是怕我跟谢麟发生点什么?”
萧衡沉默。
安静片刻,裴道珠突然道:“你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