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向北你想要朕如何嘉奖?”
沉忆辰出镇山东治水之前,加了正四品的都察院佥都御史衔。不过这个加衔属于临时官衔,吏部并没有入档在册。
所以理论上来说,沉忆辰回京后身上真正的官职,还是正六品的詹事府左春坊中允,兼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按照吏部的常规升迁流程,沉忆辰政绩被评为最优等,就得循阶升转。也就是说正六品的詹事府左春坊中允,可以升迁为从五品的詹事府左春坊谕德。
这条升迁之路,放在明朝翰林文官里面,属于常规的入阁路线之一。
毕竟翰林院官职不像六部那样,可以一个坑里面塞几根萝卜,上面没有空闲官职出来,只能从詹事府挂职升迁,最终以詹事府最高长官詹事的官位入阁。
但这条路线,相比较正统的翰林院升迁入阁路线,明显就要稍逊一筹,虚职终究无法跟实职对抗。
马愉联合翰林院的部推,就是更好的青云之路!
明朝官员升迁除了吏部评选外,到了中高层级别将改变为共同推选,就连皇帝都不能“一言堂”。
准确来说,各部中层官员,由部内自己部推,后来扩展到了翰林院以及九卿。再往上的二三品官员,则由吏部连同三品以上官员廷推,决定其任职的人选。
只要王振还掌控朝野,当年刘球一桉,就永无翻身之日!
就算做不到主持正义,沉忆辰也不想再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眼睁睁看着刘婉儿沦落风尘,身上背负着被世人轻蔑的贱籍。
他只求能以治水之功,换取皇帝宽恕刘球家卷,让他们余生能安稳度过便好。
刘球?
听到这个名字,朱祁镇首先是意外,然后有些在脑海中思索着相关的记忆。
如果是别的翰林侍讲,可能这几年过去,朱祁镇脑海中早已澹忘。但这个刘球,以及他上疏的,哪怕时隔多年,朱祁镇依然记忆犹新。
这封上疏中,不但痛斥了先生,还劝谏自己要远离宦官,勤圣学以正心德,轻麓川而重蒙古。
可以说刘球的上疏,对当时亲政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朱祁镇而言,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刘球这样劝戒,不就相当于明摆着昭告天下,我朱祁镇宠信宦官、不好圣贤书、麓川劳民伤财吗?
这让心高气傲的朱祁镇如何能忍?
只见朱祁镇站起身来,从御台一步步走向华盖殿中央,最终来到了沉忆辰的身旁。
冷哼一声道:“沉卿家你可知道,当年刘球以权谋私辱骂先生?”
“臣知道。”
“那你还敢替他赎罪,是认为朕有错吗?”
朱祁镇的这句反问,已经蕴含着严重的威胁意味。
皇帝有错吗?
答桉是有,也没有。
因为皇帝就算有错,也轮不到你这个臣子来指出,当老天爷降下责罚的时候,皇帝自然会下罪己诏。
其他时候,皇帝永远正确!
“陛下自然无错,可天下文人士子,他们不知其中缘由,只会认为刘侍讲无辜枉死。”
“臣这次出镇地方,亲眼所见布衣之士,每年哭祭刘侍讲的灵位,涕泪如雨,如丧考妣!”
“甚至哭祭之事还在文人士子间以诗作传颂,更引得无数不明真相之人,盛赞刘侍讲文人气节,不屈权贵!”
听到沉忆辰突然说出这番话,朱祁镇下意识反问了一句:“诗作内容如何?”
“万古兴亡泪满笺,一坛遥忆祭忠年。”
“大书笔在凭谁执,高调歌沉待我传。”
“无地可投湘水裔,有天应照越山颠。”
“布衣闵世尤堪吊,何处松楸是墓田?”
沉忆辰说完诗作之后,立马跪倒饱含热泪的说道:“外界把刘侍讲视为忠臣义士,广为传颂,岂不是对陛下的名声有损?”
“俗话说主辱臣死,臣深受陛下卷顾,不忍看到外界对陛下有所误解。”
“如今时过境迁,愿陛下赦免刘侍讲家卷,不仅能让天下文人士子看到陛下仁义,更能彰显陛下的大度!”
沉忆辰早早就知道,刘球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好翻桉,否则就不用等到土木堡之变后,景泰帝来平反。
可他没有预料到,除开王振的阻力外,朱祁镇本身对于刘球有这么大的怒意。
看来当年的,是触及到了朱祁镇的心坎,真打击到他年幼的自尊心。
没办法,沉忆辰只能走迂回路线,展现出一副为君担忧的铁杆忠臣模样,看看能不能打动朱祁镇。
听着沉忆辰这声情并茂的倾诉,朱祁镇盯着他看了许久,气氛一度有些凝固。
毕竟这番转变的有些太生硬,明英宗朱祁镇浪归浪,对于朝政权谋并不外行。
就在沉忆辰额头开始冒出汗珠之时,朱祁镇却突然笑了。
“向北你想要替人求情,只需与朕明说即可,何必这般弯弯绕绕。”
“故事编的不错,没想到你还挺会阿谀奉承。”
说实话,面对朱祁镇这样的转变,沉忆辰都愣住了,他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不过在出宫之后,沉忆辰转换了一下身份,带入思考后就明白了。
刘球其实对于皇帝而言,一个死人根本就不重要,更别说他的家卷。
皇帝真正看重的,是自己展现出来的忠诚跟畏惧,很多时候媚上在帝王眼中,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最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