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重逢的泪痕还没有褪去,红的眼眶还没有消散,朱祁玉的这句话对于朱祁镇而言,远比这京师的风雪还要寒冷刺骨。
“吾知道了,陛下留步,不用再相送了。”
没有了“朕”的自称,没有了“皇弟”的相称,到了这一刻双方都已经意识到,仅存的兄弟亲情已经消失殆尽,从此只有皇帝跟上皇的身份。
亦或者说,成为了敌人!
“恭送上皇入居南宫!”
鸿胪寺的官员看到朱祁镇动身,于是高呼提醒了一句,紧接着文武百官再度跪倒齐呼道:“恭送上皇入居南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耳旁这山呼海啸的万岁声音,朱祁镇内心却冷若寒霜,他知道从此以后,这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从御道两旁的文武大臣群中穿过,当来到沉忆辰身边的时候,朱祁镇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朝他望了过去。
眼神之中充斥着愤怒、怨恨、后悔、不解!
君臣再度相见,两人身份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人即将要成为南宫中的囚鸟,另外一人却身穿绯袍入阁拜相,朝着权力的顶峰一步步迈去。
跪伏的沉忆辰看到朱祁镇的靴子停在自己身前,他此刻也是缓缓抬起自己的头颅,无视君前失仪的礼法,直视着面前的这位太上皇。
历史上南宫之变,也正是靠着曹吉祥、石亨、杨能等人联手,掌控京师的军权,让得知大势已去的于谦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石亨,就是改变权力平衡的那份最大筹码!
“奴婢无能,武清候他一直敷衍了事,不愿意表露心迹。”
说罢郭敬就慌忙的跪了下去,向孙太后请罪。
对于郭敬的示好无果,孙太后并没有大动肝火,相反流露出一副在意料之中的模样。
她本想着郭敬跟石亨两人,当初一同镇守大同府,有着一些同僚情份好说话。结果却遗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阳和之战惨败后,石亨独自一骑逃亡回来,问罪过程中曾对郭敬十分不满。
认为镇守太监郭敬贪污受贿,倒卖军械让瓦刺部装备精良,才最终导致了明军四万将士战死阳和,并非是自己指挥不利!
郭敬当初差点没把石亨给坑死,现在他去示好,没当场给一巴掌打出来,已经是看在孙太后的面子了。
“哀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对于孙太后这般平静,郭敬反倒是有些意外,不过能逃过一劫,他赶紧叩谢道:“谢太后恕罪,奴婢告退。”
直至郭敬的身影退出慈宁宫的宫门,孙太后这才朝着身边一个小太监说道:“你去把曹吉祥给哀家叫来。”
“是,太后。”
小太监自然不敢过多询问,领命后就赶忙朝着司设监跑去。
既然郭敬无法示好石亨,那么就换一个人去试试,曹吉祥早年在征讨麓川中担任过监军,后续正统九年讨伐兀良哈三卫,同样担任过督军一职,从北线的大同府进发,与石亨也有过一段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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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孙太后还想到了一件事情能打动石亨,那便是论功行赏的朝会上,石亨一番好意被于谦给当众羞辱,后续两人转为交恶。
石亨虽然掌管着五军营,但在兵部尚书于谦的节制之下,就不想着能位居其上?
人终究是有弱点的,就看能不能发现这个弱点,恰好孙太后在这方面很擅长。
紫禁城中的暗流涌动,暂时还影响不到天下大势的走向,恭迎太上皇回京这桩重要事情完成之后,沉忆辰便联合内阁首辅陈循召开了廷议,正式推举改名为徐有贞的徐珵为工部侍郎。
原因在于冬季过后,很快便要进入春耕期,景泰元年并无法改变正统朝小冰河时期的气候趋势,长江以北许多地方遭遇到了凌汛,对包括大运河在内的各处水道堤坝,产生了极大的溃堤压力。
沉忆辰急切需要徐有贞这么一位专业人士走马上任,解决掉凌汛产生的危机,否则别说等到夏收、秋收,就连春耕都将出现重大问题,京师米价已经由年前的两钱五一石,涨价到了四钱一石,并且还是一天一个价格。
别看仅仅是涨了一钱五,按照比例已经涨了百分之六十,明朝可没有后世的工业能力,购买米粮的银钱在生活支出中占据了极高了比重,京师路边已经出现了许多乞丐流民。
除了紧急加固水利设施保障春耕正常进行外,沉忆辰还需要徐有贞保障大运河这条明朝大动脉的畅通,再拖延下去不敢想象整个京师粮价会涨到何种天价。
单单是京师乃至于北直隶还好点,陕西、陕西等边境地区,粮价更是突破了六钱,足足翻了一倍有余。这些地方承担着北方游牧民族的防御压力,一旦出现任何内乱,就会给瓦刺可乘之机,再度攻入大明腹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宣府方面的夜不收,已经察觉到瓦刺兵马最近有调动趋势,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想要进攻大明,还是进攻辽东的鞑靼部。
不过无论是哪一方向,都意味着大明要再度出兵,军粮供应也将成为极大负担。
景泰元年,并没有如同年号的期盼那样,迎来国泰民安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