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想不明白,石亨却想明白了,这就是沈忆宸口中的“势”。
哪怕兵强马壮,大势却不在自己这一方,起兵必败无疑。
此时的沈忆宸站在文渊阁的阁楼上面,手扶栏杆望着紫禁城的银装素裹,轻声朝着身旁的商辂说道:“还有几日就过年了,景泰一朝终究过去,迎来了明良元年。”
说出这句话,沈忆宸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跟景泰帝朱祁钰相处的点点滴滴,大行皇帝的梓宫如今还停留在仁智殿内,匆忙赶造的寿陵还未彻底完工,属于他时代最后的一缕象征,就只剩下几日了。
“是啊,谁能想到短短几年,便历经了三朝。”
商辂此刻也是语气感慨,他跟沈忆宸同年为官,初入仕途那时候还是正统朝,很快就要踏入明良朝。
“对了向北,先帝遗孀汪皇后已经领着两女迁往了沂王府,不过离开时候拿走了一些皇后的专属礼器跟凤冠霞帔,礼部方面上疏说有逾矩嫌疑,此事该如何处理?”
“三载后位,不堪消受数件礼器乎,由她吧。”
沈忆宸淡淡一笑,自己从入仕到现在不过七八年,发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帝亲政后的朝野会如何,现在谁也想象不到。
“罢了,你的运筹帷幄水平天下仅有,与其替你担忧还不如担忧下于少保的独子,他已经被忠国公石亨调往边关,看样子是凶多吉少。”
利用于谦的正直去弹劾石亨,是沈忆宸跟商辂两人商议过的事情,那时候沈忆宸之所以会犹豫,就是清楚石亨的为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从其他方面报复回来。
事实证明,于谦的独子于冕,成为了报复对象。
“向北,有办法阻止吗?”
面对商辂的询问,沈忆宸默默摇了摇头道:“于少保乃兵部尚书,要是有办法阻止的话,还需要吾等在这里考量吗?”
“于少保用抗令不遵去弹劾石亨,他就必然会以身作则,不会徇私枉法阻止五军都督府的内部调令,于冕此番前往边疆确实凶多吉少。”
“可这是于少保的独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就绝嗣了。”
商辂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忍跟愧疚,是他促使沈忆宸下定了“善不为官”的决心,后果跟报复却由于谦来承担。
并且绝嗣这种后果,对于谦而言着实有些太过于残忍!
其实不止是商辂不忍,沈忆宸同样心中有着挥之不去的愧疚,他思索了一番后开口道:“定襄伯郭登驻守大同多年官至总兵,虽然调任漠南蒙古镇守大同府被石亨掌控,想必还是有着不少影响力。”
“大同夜不收能力出众,曾潜入过鞑虏主营差点带回太上皇,可以托付定襄伯秘密安排一队夜不收护于冕周全,至少保住他的性命。”
沈忆宸目前能做到事情,就是想方设法保住于冕性命,不至于让于谦遭受丧子之痛。但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更别说这还是石亨刻意为之,没有谁可以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
“尽人事,听天命。”
商辂同样默默回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另外一边的司礼监衙门内,曹吉祥正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面,笑眯眯的望着眼前石亨道:“咱家本想去公府上拜访,没想到忠国公贵客盈门。”
相比较上一次曹吉祥面见石亨,至少还站起身虚伪说出什么有失远迎的话语,这一次干脆动都懒得动弹一下,架子可谓是端到了极致。
看到曹吉祥这个动作,石亨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自从京师守卫战大杀四方以来,各方莫不是在自己面前逢迎讨好,何曾受过这般被轻视羞辱的恶气。
特别轻视自己的,还是一个没卵子的阉人!
想到这些,石亨就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脑海中生出一股彻底与对方撕破脸皮的冲动。
不过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愤怒,石亨板着脸回道:“曹公公客气,本公是过来有要事商议。”
不称呼曹吉祥为“内相”,仅称呼他为曹公公,可能就是石亨现在能维系的最后骄傲了。
看到石亨一张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曹吉祥内心中有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满足感,朝野内外人人惧怕的忠国公,如今却在自己面前摧眉折腰,这便是权势带来的景象!
当然,曹吉祥不会过分羞辱石亨,见好就收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下马威给到位了他就立马站起身来,面带笑容了迎了上去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咱家正好也有要是与公爷商议,”
看着曹吉祥这满脸虚伪的笑容,石亨内心里面只感到一阵厌恶,没好气的说道:“曹公公想要商议的事情,该不会是令侄调任五军营中的后军都督同知一职吧。”
兵权就等同于石亨的禁脔,如今却不得不向曹吉祥妥协,等到把沈忆宸除掉之后,自己定当要手刃此等阉人!
“当然不是,忠国公你想到哪里去了。”
曹吉祥连忙摆了摆手,然后面带神秘的回道:“咱家想要与公爷商议的事情,是如何对付沈忆宸。”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