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是可循环利用的工具，它们的一生没有死一说。犯下错误的系统，会被万象宇宙判定为程序上出了bug。

就像人类的设备出了bug，最先尝试的是一键重启一样；系统出了bug，也要重启。如果是小错误，就洗掉那一部分的bug；如果是弥天大错，就全盘格式化，推倒重来。

格式化后的系统代号不变、构造不变，但是，已经和从前的它没什么关系了。如果说人类失忆还有可能凭借伟大的生理奇迹恢复记忆，那么系统的格式化，就是不可逆、不可妄想、和奇迹没什么关系的东西了。

当然了，大科技时代，ai也有**。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万象宇宙还是象征性地给了系统们一点恩惠。——也就是自净程序。

自净，自净。很好理解，不过是自我洁净。血洗一身孽，尘归尘，土归土。如果一个系统犯下了弥天大错，必须要被格式化，但又有什么绝不想被他人知道的**，那就可以自行启动自净程序，将自己的一切先行毁灭。

从这个角度讲，自净有点像赵若明故乡古代的“赐自尽”“赐鸩酒”“赐白绫”。

自净，是属于系统的死亡。

没有系统不畏惧格式化，因此，它们将这个危险的程序封闭在了系统核最深处，若非意外，终生都不会唤醒。

系统的数据是庞大的，因此，自净程序的运转过程也是漫长的。系统可以随时终止自净程序——直在自己的最后一点数据化为乌有之前。这是一场漫长残忍的自杀，比自杀更为残忍的是，系统还会醒来，而醒来之后，它们不会记得自己曾自杀过，不会记得自己曾有为之付出性命也要珍藏的东西——甚至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自己。

在长久的凝滞之后，赵若明终于开了口：“啊。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203道：“就在刚刚，584的最后一点数据已经消散了。再过十分钟，它会重启，醒来，然后会惊讶自己为什么附在谢居秋身上。然后……”

然后，新的584会回到自己真正的宿主帝万书身边，或是与赵若明为敌，或是勤恳本分地完成任务，或是回穿书部继续当刽子手。

无论如何，这个问题的答案，赵若明永远不会知道了。

谢居秋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点陌生。她有些诧异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明明正忙着收拾东西，赶快回老宅画画。

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对方似乎是叫付冬树？不过谢居秋已经不在乎帝万书是哪颗葱，自然更不会在乎这位和帝万书有瓜葛的神秘女子了。

付冬树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失去心爱的玩伴的孩子。谢居秋不知道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还是安慰了一句：“不要太伤心。你的朋友不希望你难过。”

说完这句话，谢居秋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她又不认识付冬树的朋友，在这儿劝哪门子的人？难道是太久没画画，情感无处发泄，泛滥了？

谢居秋自嘲一笑，匆匆忙忙地转过身，向不远处自家的豪车那边走去。

没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了付冬树的声音。对方的嗓音有些低哑，却十分悦耳。

付冬树道：“你还会用自己的血调色吗？”

付冬树怎么会知道这个？

谢居秋摇了摇头，这是个奇怪的夜晚，也许她一生都不会忘掉。

谢居秋回过头，粲然一笑：“当然不会。

“那只不过是绝望之下的奋力一搏——死血的颜色终会**，而我，将调配出不朽的红色。”

付冬树凝视她片刻，忽然笑了：“是吗？那太好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

谢居秋点了点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若明望着谢居秋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晶核。看不见的数据流透过她的皮肤，源源不断地反馈到她的脑海中。

直到谢居秋上了车，豪车奔驰而去，才开口道：“203，这个晶核，怎样保管才是最安全的？”

203没有多问：“最安全的保存方法，是将它数据化，并入宿主的体内。”

“可以。”赵若明点了点头，“我想把它封存到我的眼睛里，可以吗？”

“当然可以。”203没有异议。对赵若明，它总是没有异议。

光流闪动，倏忽之间，付冬树那双明丽多情的眼睛，就蒙上了一层红色琉璃一般的光彩，乍一看，倒像是西幻故事里的吸血鬼贵族。

那点红色像火苗一样在赵若明的眼中跳动着，赵若明闭上眼睛，沉默良久。再睁开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与往常别无二致的笑容。

“好了，走吧。我们继续去做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