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荣不理陈太公,问道:“你便是陈佳童,为何怀揣匕首,莫非意图不轨?”
陈佳童拼命挣扎,口中喝道:“兀那狗官,横征暴敛,巧取豪夺,天地不容!”
林晚荣冷笑道:“第一,我所出具文书,皆是官府造册,未动分毫;第二,我为官家征收公田,一片公心,天地可鉴;第三,你威胁官府,可是有罪在身,拉下去,上报县衙,依律判罪!”
几个差役唱了一个大诺,便要将陈佳童带下。
陈太公大急,一把上去抓住儿子,转头对林晚荣道:“上差怜悯,上差怜悯,我陈家庄的租税,小老儿一定分毫无差的上交,一定分毫无差的上交啊!”
林晚荣伸手止住公人的拉扯,笑道:“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既然你态度良好,愿意上交所欠租赁税费,我也不为难你,只是你这儿子鲁莽无知……”
陈太公忙道:“上差辛苦,小老儿还有家藏白玉观音一座,愿意请上差鉴赏。”
“白玉观音?”林晚荣微微一怔,心想这白玉观音价值不菲,居然能落入乡户人家,倒是难得。一偏头,却见县内一个泼皮附耳道:“林大爷,他说的白玉观音,乃是他家女儿,年方十五,最是婀娜娇媚,人称白玉观音。”
林晚荣恍然大悟,笑道:“即使如此,我先去鉴赏一番。”
陈太公见他移步,心如刀绞,却又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只要儿子没事,牺牲一个宝贝女儿,却也值得。若是让这上差不再对别的田地窥探,便是心里流着血,那也就这么着了。
林晚荣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道:“李兄弟,接下来你负责检查陈家庄其他地方的田地,定要仔细明白,一切田契,必须完备,不可查无对证;凡是天荒等地,勿要令人耕种收租。”
当下一人拱手施礼,道:“林大哥放心,属下定然认真查证,绝不漏过一丝一毫。”
陈太公听了,双腿一软,便摔倒在地。
没多一会儿,陈家庄的一间闺房内,便传来女孩的痛苦哭泣声,以及一个男子的畅笑声。
第二日,传来消息,西城所判定陈家庄逃逸公田二百七十亩,隐藏天荒、废堤等地八百四十亩,西城所立即勒令陈家庄租赁耕种,并补缴往年所欠租费两千五百贯,而陈家的那个白玉观音,则被林晚荣带走,从此便无音讯。
就这样,陈家中积累的金银、丝绸、玉器、粮食全被搜走,阳谷县颇有名气的上等人家,一夜之间便沦为赤贫,陈佳童这个鲁莽少年,倒底是被打断一只手,成了残废。
三日后,洪台村被查,因民间田契根磨,转辗腾挪,导致无契可证的田地,共有九百六十五亩,乐尺所量,赢拘没入官的公田有四百六十五亩,所欠租费五千贯,不服从这杖死六十人。第二日,有三十位女子上吊自尽。
又过了五日,飞虹村圩堤、淤地三千亩转为公田,勒令村民承租,并要求补缴所欠公家数年的租费六千贯,有敢反抗者杖死四十八人,当日女子上吊者四十二人,沦为赤贫者七十八户,还有三百多人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仅仅半个月,半个阳谷县便沦为人间地狱,流离失所,卖儿卖女,上吊自尽者比比皆是。
此时是大宋政和六年,史书上极盛之世,天子和百官尽情享乐的国度,却有一个小县,百姓流离失所,赤贫破产者比比皆是。
而鲜明对比的是,阳谷县城夜夜笙歌,狮子楼、紫石坊、入仙居等等娱乐场所,灯火通明,欢声上九霄。
林晚荣进阳谷的第十五日,一只五百人的指挥步军,进入了阳谷县境内,驻扎县城东边。
这一切消息,每日都有快马传入祝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