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同他联系的都是对方家族里的小辈,张建良从未想到,这个除夕之夜,见到的会是这位老者。张建良在京城小住的时候可以闭门不见客,但是这位长辈,他是无法拒绝的,请到客厅坐下,沉吟一下,才道:“简伯父,您来有事吗?”
老人坐在他对面,先是打量了房间里的装饰,又抬眼看了张建良,半晌才道:“这里还是没变。”
张建良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起来,他看着老人声音里最初那点温和也慢慢淡去,道:“怎么可能没变,这么多年下来,这里的家具换了,灯也换了,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老人咳了一声,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这里……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听说你养了一个孩子,叫简宇桓是么?”
张建良道:“是,宇桓是我儿子。”
老人向四周看了一下,并没有在这里看到男孩的照片,但又不肯放弃,带着点希望道:“他姓简,听说母亲是法国人?旭尧当年也在法国治疗过一段时间,你陪在旭尧身边,知道的是最清楚的,这孩子是不是当年旭尧留下的……”
张建良打断他,道:“简伯父,旭尧当年的事您再清楚不过,他没跟人结婚,哪里来的孩子。”
老人有些迟疑,道:“那这个孩子?”
张建良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的儿子。”
老人不肯信他,拧着眉头道:“那为什么他姓‘简’?”
张建良笑了,道:“我对旭尧的心意,当年您不就知道的清清楚楚吗,这么多年,我从未变过,我的孩子跟旭尧姓,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盯着对面的老人,嘴角裂开一个笑,压低声音冷冷道,“我那时候,真恨不得亲自给旭尧生个孩子。”
老人脸色有些不好起来,看着他半天没再说话,最后用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两下,道:“胡闹,简直胡闹!”
张建良略微后仰,坐在沙发上,双手拇指扣在一起道:“您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送了,我想安安静静过个年。”
老人奔着最后一点希望而来,但是却生了一肚子的气,只能恨恨返回。
张建良一个人静静坐在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里,久久未动,身前就只有一本老旧的相册。他这么多年来,每年过年守着的除了这个房子之外,就只有彻夜翻看的那几张仅存的泛黄照片。
他静坐到天亮,一直到简宇桓进门的时候,才回神过来。
简宇桓正在门口换鞋,弓着腰的样子让张建良产生了一种恍惚,像是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回来了,但是很快就认出这么高大的少年人显然不是他的旭尧。
“爸,我回来了。”简宇桓把肩头沾雪的外套挂在外面,手掌揉了揉,放在靠窗的暖气管上取暖,“好饿啊,我想吃饭,爸爸你吃早饭了吗,一起吃吧?”
张建良借着那抹晨光在儿子脸上找到了昔日那人的影子,宇桓长得不像他,但是眉宇间微微皱眉抱怨的样子,却像极了简旭尧。他把眼前的老相册慢慢合上,也把里面那个眉眼温和灵动的青年收藏起来,看着简宇桓笑道:“好,好,吃饭。你想吃什么?”
“想吃金枪鱼沙拉和烤面包……”
“好。”
这是旭尧留给他最后的礼物,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