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似满意,又似惆怅地叹口气:“终于能亲眼见三爷为情所困的模样,奴家也不算白等。”
云晏说不出话来,只好仰头喝酒。
然后捏着空了的酒盅又递到珠儿面前。珠儿含笑再斟满杯。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无言的默契:他不否认,就是默认了。
珠儿轻笑:“我虽然还没见过春芽姑娘,可是从那肚兜的尺寸,我就瞧得出她身段儿生得极好,想来必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也难怪叫三爷如此费尽思量。”
云晏呛了一下。
珠儿瞟着他,“可是三爷既如此用心,春芽姑娘却为何不肯收这肚兜……我猜,是那姑娘误会了三爷的心意,以为三爷给阮姑娘做了一整身儿衣裳,然后才额外施舍了一块布头给她。”
“那姑娘也是个心性儿高的,以为三爷是不在乎她,她这便恼了三爷。”
云晏垂了垂眼,也不意外。能做到青楼花魁的女子,自然都有洞察人心的眼。
夜色灯火下,珠儿静静打量云晏。
“三爷近来像是变了个人。从前的三爷啊,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影响三爷酌酒观花;可是这些日子,三爷的脾气却一天比一天大。”
云晏眼尾扫过来。
珠儿垂下眼:“奴家记着,三年前三爷来我这儿,兴冲冲说起在江南看中了一班扬州瘦马。说来日能为三爷所用。”
“奴家知道,三爷要办大事了。奴家还主动请缨,说三爷不如将那般孩子送到奴家这儿来,奴家亲自替三爷调校就是。”
“可是三爷却拒绝了。三爷说,青楼里教出来的孩子会难免有风尘味儿,三爷要她们保留良家气质。”
“两年前,三爷开始频繁下江南。从起初的半年一去,缩短到了三个月就要去一次。”
“到最近这一年来,三爷就去得更频繁了。”
珠儿用眼帘遮住眼睛:“三年前一眼挑中,三年来牵肠挂肚,三年后费尽思量……”珠儿努力笑笑:“可真叫奴家羡慕。”
珠儿惆怅地抬眸凝视着云晏。
“只是命运弄人,三爷本来当做工具的人,三爷却对她动了情。便如同那肚兜,三爷当日将她送给了老侯爷,是不是当时就后悔了?”
“可那是三爷培养了多年的人,是三爷那盘大棋上缺不了的棋子,三爷又是个如此骄傲的人,纵然后悔却也不会承认,更不能悔棋。于是三爷只能拼命将对她的情意压在心底,不想让她知道,甚至都不想对自己承认。”
“所以三爷才会变得如此狂躁易怒。三爷是气她,却也更是气自己吧?”
云晏没说话,只仰头将杯中酒喝尽,然后一抬手便将酒盅从后窗丢了出去。
楼后是一泊湖水,此时正是明月高悬,波光潋滟。
酒盅跌入波心,将那轮明月砸碎,晃荡出**涟漪。
像是谁的心。
珠儿垂下眼帘,“奴家劝三爷一句:工具有的是,没了这个尽可换成另外一个;”
“可是动了情的人,一生兴许只能碰见一个。若是错失了,只会一生追悔莫及。”
珠儿缓缓抬眼看他:“三爷若还不承认自己的心,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二哥将她抢走了。”
“侯府家主,明媒正娶,试问这世间哪个女子能拒绝?即便换了奴家是春芽姑娘,也必定会从此对云家二郎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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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浓,像是黑色的丝绸,紧紧裹着春芽的身子。
春芽沉在梦中,只觉身子莫名焦渴。
是的,焦渴的是身子,而不是喉咙。
她被这个奇怪的感觉逼得从梦中惊醒。
——她身上压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