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莞儿和几个丫鬟身子不住地颤动着,埋下的脑袋分明是在强忍着笑意。
早上还生龙活虎地与隔壁萧二爷对弈,为一子争执不休的老爷此刻却如同病入膏肓的病人,躺在塌上痛苦呻.吟。
裴翊扫了眼桌上还冒着滚滚热气的碧螺春和盘中剩下的小半块桂花糕,唇角微勾,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抬步入了内室。
床榻上裴老爷仅着寝衣,身上盖着条锦被,苍白着脸色,额前束了根素白带子,眼皮搭拢着,微张的嘴中不时地发出□□,再加上鬓角流下的汗珠,仿佛真已沉疴多时。
“爹,不孝子回来给您请罪了。”
裴翊沉沉跪下,向床榻上的人磕头请罪。
裴老爷眼帘一掀,望向所跪之人,眼里满是惊喜。
“咳咳,原来是我儿回来了……”略显吃力地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招了招。“来来来,翊儿,到跟前让爹好好瞧瞧……”
裴翊起身坐到床榻旁,帮父亲身后垫了几只枕头让他坐立起来。
又是几声咳嗽,裴老爷伸手拍了拍儿子已然挺拔的肩膀。
“三年不见,我儿长成了不少呀!”
似是感叹,似是遗憾的话语,一旁多愁善感的裴夫人又抹起了眼泪。
这三年里,她整日里提心吊胆,担心翊儿没吃好,天冷了衣服有没有穿足,在外会不会遭遇什么意外,这个月的信为何还为未到……
看到儿子平安无事地站在她面前,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爹,请大夫来过了吗?”裴翊不经意地开口,鼻子轻轻地在空气中嗅了嗅。
“怎么这屋子里没有药味,莫不是几日还未用药?”遂转身对一旁的阿绪吩咐。
“去把药拿来,我来喂爹喝完。”
“这……”阿绪为难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老爷好着呢……哪里来的药呀!
“咳咳……咳咳……”
咳嗽声再次响起,裴老爷这才觉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趁着弯腰咳嗽的功夫朝夫人使了个眼神。
裴夫人走上前,轻轻地替老爷拍着胸脯顺气。“大夫说了,你爹这是心病药不管用,现下你也回来了,总归会好的。”
“是呀,咳咳……爹这是思儿成疾。”
“要不,还是再请大夫看看吧,也好让娘和我放心。”裴翊作势起身,被母亲拉住。
“对了,娘想起大夫还说过,你爹这病要静养,况且你这舟车劳累的,赶紧去洗漱一番歇息歇息啊!”
“可孩儿不放心……”
“呼~呼~”床榻上传来震天的呼噜声,侧目望去,裴老爷已经入睡。
“既然你爹睡下了,明日再看也不迟,你去洗漱洗漱吧。”
“那……好吧,爹您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嗯,去吧……”
裴夫人与裴翊刚一出屋门,阿绪便匆匆进房通报。
裴老爷一掀锦被,飞快地从床榻坐了起来,摇着蒲扇去去热,哪里还有方才的病气。
阿绪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嘟囔道,“老爷,这样不太好吧?您看少爷刚刚多愧疚呀!要是让他知道您……”
是装病,少爷他……
就连他也是半月前回来才知晓,当初火急火燎送信来说老爷病重,惊得少爷让他先回来,他随后就启程,没想到老爷是装病!
不过……他怎么觉得少爷早知如此,否则当日也不会让他先行?
“那就不让他知道。”
裴老爷微呷一口茶,轻飘飘地说到。
儿子回来了,他就可以撒手不问生意事了。
想想今后吃茶、逗鸟、听小曲儿的日子都觉得悠哉悠哉呀!
裴老爷裴裕充,年轻时曾是琼州粮仓的小小巡查,当年还不是当今圣上的平阳王起兵攻城,大军攻下皇城,手刃前君主也就是他的叔父后,各地方官与驻军纷纷四散而逃。
当地百姓乘乱打开仓库,抢走了金银财宝,唯独粮仓无人问津。有先见之明的裴裕充请人在家中挖了很多地窖,将粮食用马车偷偷运到家中地窖。
平阳王称帝后,派人清剿前朝余党。战争持续了三四年,土地荒芜,粮食弥足珍贵,裴裕充便靠这些粮食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富豪,遂举家迁徙皇城,在皇城的景秀山下建立了裴府。
二十年来裴府商业版图愈扩愈大,成为了天下富甲一方的大户。若论财富,无人出其左右,可谓富可敌国。裴府每年所交纳的税金与财物珠宝也足以养活大半个朝廷,其富裕之度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