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孙知县心里这点点鬼蜮伎俩又怎能在外人之前明言?于是他硬着脖子说道:“你们都是反贼,本县不想同你们多啰嗦。如何发落,悉听尊便!”
秋仪之心中自有盘算,自顾自说道:“你贪赃枉法,早已是民怨鼎沸,按大汉律令,便只有菜市口上一刀。不过上天好生之德,给你指条明路,只要你归服我家王爷,克日送军粮两百石到汴州前线,即可免了你的罪过,待讨逆大业成功之后,另有封赏也为未可知!”
“什么!只要两百石粮食就可以了?”孙扒皮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淮阳县虽然穷困,但即便遇到灾荒年景,这区区两百石粮食,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秋仪之听这孙扒皮已然中计,便道:“那是自然。我家王爷向来是重心不重行之人,幽燕道又是富庶所在,难道还缺你这两百石粮食么?不瞒你说,就是戴鸾翔戴元帅,不也是降服了我家王爷么?”
“什么!戴元帅不是还在同幽燕王爷交战么?昨天催粮的帖子还发到本县呢!”孙扒皮又复惊叫道。
秋仪之冷笑一声“哼”:“这出戏叫双簧,说了你也不懂!要是戴元帅真的严防死守,我怎么能到你这淮阳县中?”话说一半,秋仪之突然轻咳两声,似乎有意打断自己已说错的话,继续说道,“这上面的事情,你孙扒皮知道多了,没有好处。你先下去筹措军粮,立即启程送到汴州。否则叫你人头落地!”
秋仪之此来,无非就是要在朝野内外散布戴鸾翔同郑荣暗中勾结的谣言,使的是“反间计”,他方才那番话既然已经传到,那就算是计成了。于是他又对一直按住孙知县的几人吩咐道:“你们押他下去好了。另传赵抚义进来!”
那几人答应一声,便好像老鹰逮小鸡似的,提着孙扒皮便走出了书房。
过不多时,赵抚义便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进书房,见秋仪之端坐堂上,心中十分害怕,双膝一弯,就要下跪。
秋仪之从小就受这舅舅欺负,自己母亲虽是贫病交加而死,却也同赵抚义有脱不开的干系,因此对这舅舅实在是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可他自从被幽燕王郑荣收为义子,耳濡目染了伦理教化,想到这赵抚义再为富不仁,却也是自己的长辈,于是忙开口说道:“舅舅何须多礼?还请坐下说话吧!”
赵抚义听秋仪之一口一个“舅舅”,叫得虽不亲热,却也不失上下礼数,终于站住身子,奉承道:“仪之这几年跟着王爷,果然出息了……”却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好说。
秋仪之见赵抚义虽还是十年前那副红光满面的模样,但眼角、嘴角、额头上却也增添了不少皱纹,不禁想到圣人“逝者如斯夫”的格言,长叹一声道:“舅舅当年坏了事,名下良田名邸统统充公,没想到不过十年,便又是县太爷的座上宾,真是可喜可贺啊!”
赵抚义答道:“还是当年王爷仁慈,给了我几亩良田耕种,也没革了我举人的功名,这才省吃俭用攒了点银子田产。虽然在这淮阳县内算是一介富翁,同当年却是无法相提并论了!”赵抚义一边说,一边摇头。
“没想到舅舅还有这理财的本领……然而这淮阳知县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还请舅舅今后不要再同他过往。”秋仪之顿了顿说道,“这官商勾结最终会有什么结果,想必舅舅是深有体会的!”
赵抚义想到之前被幽燕王处置的事情,依然是历历在目,忙连声称“是”。
秋仪之又接着说道:“还有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当年已经一笔勾下,这段伤心往事,仪之不愿再提。只是还要在此关照舅舅一句,眼下天下形势晦暗不明,依仪之的立场,这天下始终还是我义父的,还望舅舅早作准备,留条后路为好。”
赵抚义早已被秋仪之这番入情入理的话感动了,双眼噙着泪水,泣不成声,只听他口中模模糊糊地不断重复:“惭愧,惭愧!”
秋仪之见他这幅模样,便也不想再多纠缠,便起身说道:“仪之另有要事在身,不便同舅舅再细谈,这便告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