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还是面,精粮还是粗粮,要多少,我让伙计给你称……”
中年男子漫不经心说着,片刻后却猛地顿住,满是油光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哎呦,这么冷的天儿,卫管事怎么亲自跑来了,吃午饭了没,我这就让厨房给炒两个菜,咱兄弟两个小酌一杯。”
“饭就不吃了,这次我买的比较多,所以亲自走一趟才放心。”卫韬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接过旁边伙计递来的茶水。
“买的多,又是怎么个多法?”钱掌柜笑吟吟扒拉着盘子里剩下的羊肉,用筷子将它们堆成了一座小山。
卫韬喝一口热茶,舌尖体会着滚烫中夹杂的一抹清香。
他缓缓竖起三根手指,“按武馆日常的消耗,这一次需要至少三四个月的量。”
“嘶!”
钱掌柜手一个不稳,盘子里的羊肉小山坡倒塌了。
他索性将羊肉全部倒进碗里,扒拉一大口嚼吃着,含混不清道,“我说卫老弟,你们以往都是按照十天半月量的买粮,今儿个怎么忽然就要进这么多呢?”
卫韬打了个呵欠,随口说道,“哦,我这几天把后厨的陈粮处理了一批,又图便宜新买了一批大缸,回头被周师傅看到了,让那些瓮缸空着又算怎么回事?”
钱掌柜随手找了根小木刺剔着牙,满脸难色。
“噗!”
十几个呼吸后,他将一小块脆骨吐出来,才长吁短叹道,“要说其他人过来啊,我老钱还真不会接这个单,
也就是看在咱们长期合作愉快的份上,这事儿就算再难,我也给卫老弟办了。”
“不过亲兄弟明算账,咱事先得把价钱给卫老弟弄明白了。”
“恩,这是自然。”卫韬微微颌首,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耳边不时响起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
喝完一盏热茶的时间,噼里啪啦的算盘声终于停了下来。
钱掌柜将手中毛笔放下,在桌面上摊开一张写满了小字的草纸。
“竟然要这么多钱?”
卫韬从柜台上拿起草纸,只看了一眼,眉头便不由得紧紧皱起,“钱掌柜,你不会是算错了吧。”
“没有算错,就是这个价钱。”
钱掌柜抹了把油腻腻的嘴唇,斩钉截铁道,“这还是看在老主顾的面子上,给卫老弟抹去了一些零头。”
卫韬屈指敲击着柜台的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音,“我手上就有前次进粮的账目,这才几天时间,每斤米面的单价怎么可能会涨这么多?”
“何况我一次性买这么多,就更应该比平时的价格低一些才是。”
“卫老弟啊,这你可就错了。”
钱掌柜笑吟吟帮两人续满茶水,“现在不是买得越多单价越低,而是你买得越多,单价就会越高。”
“哦?还有这种新奇的说法?”
“以前不一定有,但现在这个世道啊,那真是得有。”
钱掌柜抿了口滚烫的茶水,舒服得眯起眼睛。
“如今漠州战乱,难民接踵而来,加之严冬到来,城里各家各户都需要储备冬粮,
这粮价何止是一天一个样,那简直是一天都能蹦跶着变好几个样。”
“所以啊,你们一下子买这么多粮食,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在亏大钱。
也就是我这间铺子背靠内城老爷,外面还有大片佃农田庄支撑,
你换一个其他的粮铺,他们怕是根本不会像老哥一样应下你的买卖。”
“再说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秋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卫老弟也知道,咱家铺子背后站着的是内城哪位老爷,
你们武馆能提前看到感觉到的情况,他老人家难道还会被蒙蔽了眼睛?
或许还因为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才对。”
钱掌柜凑近些压低了声音,“别的不说,若是漠州的乱局蔓延过来,粮食就是比真金白银更加珍贵的东西,俗话说家中有粮,手握刀枪,心才不慌嘛。”
你屯粮来我屯枪,你家就是我粮仓。
卫韬心中莫名闪过这样一句话,微微点了点头,“钱老哥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他抓过纸笔,在那张草纸最后又加上一行,“我还要再加一车米面,一车干肉,就送到这座宅子。”
“卫兄弟放心,咱老钱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账目上绝不会弄出什么差错。”
钱掌柜嘿嘿一笑,递过来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确认之后直接将那张草纸丢进了取暖的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