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镖头坐在门边的阴影里，谁也不理，只拿这一瓶酒，吨吨灌着。

酒气在空气中蔓延，像一团轻薄柔软的、带着醉的云，把众人都团在其间。很快一个个都喝红了脸，胡言乱语起来，把平日压在心里、不敢说的话都一股脑儿地都往外倒。

——砰！

杨镖头忽然重重锤了一下手边的桌子，猛地一下子站起来。

“秦老爷，杨某觉得秦家，不，应该是我们在坐的所有人，都应该多出银子去赈济城外的灾民！”

众人一下子从醉意里惊醒。

那团热闹的、醉醺醺的云，顿时结了冰。

秦老爷揉揉自己的眉心。

这个莽夫，又来了。

他的视线从底下众人面色各异的脸上扫过，发现他们都悄悄拿眼睛盯着他。

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至少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他的目光又落到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商人打扮的人身上。

再麻烦就麻烦在，这宴席上还有他。

而且这人小心眼，一句话说不对都能记上半天。

该怎么办……

忽然，他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阿雪身上：“薛少爷，你觉得该不该这么做？”

众人的视线又立刻转到阿雪身上。

角落里那个坐在阴影里的人，也半抬起眼睛，看着阿雪。

阿雪把端着酒杯的手放下。

这种事有什么可问的？答案不应该显而易见吗？

而且还能问到她头上？

按照她现在的身份，他们溪客县的事，实在没必要问她一个芙蓉县来的。

除非……

她的视线落到那个奇怪的商人打扮的人身上。

他们是不好回答，这才让她代为开口。

阿雪起身，笑了笑：“说实话，晚辈是从芙蓉县来的，对于这里的情况也并不十分了解。”

众人以为她要推脱，阿雪却又笑道：“不过晚辈这里倒有一个好法子，可以供各位参考参考。”

“什么法子？”

“我们不如每个人都拿一张纸，在纸上写一下想不想帮助灾民，到最后统计一下，少数服从多数。”

这种办法其实他们早就想到了，但是没有人敢提出来。因为这样一来，最后的结果必定会很难看。

但现在既然有人提了，那他们就只好这样做。

秦老爷挥挥手，一旁的小厮立刻下去，端了笔墨纸砚上来。

阿雪提着笔在纸上随意写了几个字，就抬起眼睛，悄悄看着坐在角落里那人。

那人必有古怪。如果她猜的没错，他大概就是秦老爷贿赂的官员了，只是不知道是谁。

阿雪盯着他，像是要用力把他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他长着一张过分平庸的脸，像是走在街上看一眼就会忘记的那种人，如果说有什么特征……

忽然，她留意到了他提着笔写字的手。

他有六根手指。

大拇指上，还带着一枚红玛瑙扳指。

风把窗外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

夜色沉沉，弯月隐匿在灰云里。

县衙里却灯火通明。

“师爷，您说会不会是弄错了？”捕快小孟跑过来道，“我们都找了一天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现。”

云泽芝揉揉眉心，真是的，那薛少爷随口一说，他怎么就放在心上了？

不过只是一些没有根据的猜测罢了。

“那再去厨房找一遍吧，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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