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去传鸿融赌坊的秦老板过来,让他把账本一并带过来。”
风卷着秋叶划过。
焦灼的等待中,众人的神情也从事不关己变为怜悯和愤慨。
“跪下。”
小张按着秦老板的肩膀,让他跪在地上。
秦老板远远地觉得这位县令大人的身形有些熟悉,悄悄抬起头一看,蓦地一惊。
这这这……薛少爷怎么会是县令?
想起自己从前让他在赌坊看到的种种,秦老板腿一软,瘫在地上。
完了。
“大人,这是账本。”小张将账本呈上。
阿雪随手翻了翻,冷笑:“好啊,秦老板,我原以为这样的高利贷应该只有几家,没想到这账本上密密麻麻写的全都是!”
秦管家慌了神:“大人,不是,这……”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买卖人口的勾当,”云泽芝看了眼账本,补充,“按着本朝律令,禁止将良民贱卖为奴婢。”
说着,又轻轻笑了笑:“不过看起来,秦老板这鸿融赌坊卖的人还不算少呢。”
秦管家听到熟悉的戏谑的笑声,恨不得冲上去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再说。
阿雪把账本丢在地上,横眉竖目:“秦管家,你给本官好好解释解释!”
百姓指指点点,眼神都落在秦管家身上,像一根根细而密的针,不停地戳着他。冷汗从他的背脊滑落,秋风一吹,寒意布满全身。
人群里的杨嘉白见时机差不多了,忽然吼了一嗓子:“县令大人,您再查查秦家!鸿融赌坊可是秦家最赚钱的铺子。今日若是秦家不倒,日后我们必定都要遭殃!”
“对,查秦家!”混在人群里的镖局的小厮也跟着应和,“不然我们都要遭殃!”
“今日落到赵姑娘头上的是高利钱,明日落到我们头上的说不定就是高租子!”
“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像是一根导火索,气氛一下子炸开,围观百姓一时间都同仇敌忾起来。
“肃静,肃静!”
旁边站着的小孟拿着杀威棒在地上敲了几下,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小孟,你带着人去搜秦府。”阿雪吩咐。
小孟忙带着几个捕快下去。
不多时,就带着几箱赈灾款回来。
“大人,被秦府强占的土地有数十亩,婢女十余人,”小孟上前,似乎有些犹豫,“除此之外,还有……”
“说。”
“卑职们还找到了失踪三月之久的赈灾款,但如今只剩八万两了。”
小孟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像是烧开了的水,愤怒几乎要凝成白色的蒸汽笼罩整个溪客县。
城外灾民千余人,死者甚众。城门口的哭喊、哀嚎似乎仍回荡在他们耳边。
若当时有了这赈灾款……
“打到秦家,斩首示众!”
“对,斩首!”
百姓被怒气鼓动,几乎立时就要冲进秦府。
“肃静,肃静!”小孟又高喊两声。
人群稍稍安静了些,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怒气。
阿雪抬起手,安抚众人:“诸位不要急,此事,本官一定上奏朝廷,给诸位一个交代。”
风飒飒地吹着,一片枯叶划过灰白的天空,云层飞速涌动。
月圆月缺,阴晴几度。
再转眼,已是几年后的冬日。
“据说那位薛县令当时一声令下,官兵涌进秦府,即刻就将秦老爷押了出来。押至堂前,捕快将秦老爷按在地上。秦老爷欲狡辩,薛县令就道:‘尔等官商勾结,害人性命,私吞赈灾款,卖人子女,实在是罪不容诛。来人,拉下去,斩立决!’”
“好!”
茶楼里,众百姓挤得满满当当。说到阿雪斩首秦老爷一段时,都拍手叫好起来。霎时间,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然而,正说到精彩之处,说书人手拿惊堂木,重重一拍。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此言一出,人群后头有个女子撇撇嘴。
“嘁,最讨厌说书的了,就爱吊人胃口。不过还好,我都听过好几回了。”
“所以,大姐姐,后面怎么样了?那位薛县令去哪儿了?”
偷跑过来听说书的小姑娘拉着她的袖子问。
“后来啊,薛县令好像是回京了,当了大官儿。不过也有人说她后来外出云游去了,谁知道呢。”
说着,她眯起眼睛盯着那小姑娘瞅了半晌:“不对啊,按理说现在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该待在学堂。你是不是偷跑出来的?”
“……”小姑娘背着手,歪着脑袋尴尬笑了笑,悄咪咪往门边退。
还没走到门边,却被她母亲一把揪住衣领子拎起来:“小珠,你不是说你长大之后要参加科举当大官?现在这是在干嘛?逃课,呵,给你能耐的。”
“娘……我不是,我没有……”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拽着衣领拖走了。
窗外,依稀飘来朗朗的读书声,声音清亮,柔和。
那女子捧着一杯热茶,站在窗边。方才那母亲正拖着她调皮的小女儿往不远处的书院走去。
那是一间民间女子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