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宽若垂天之云的双翼,也没有水击三千里的力量,只凭着一条细细的线,攀着风一点点往上爬。
“不错。”张姑姑笑笑,往旁边看了一眼,不知是说给谁听。
李姑姑和雪柳一道沉默着,只是后者揉皱了手里的帕子。
风把湖畔那棵枣树的叶子吹得簌簌作响,聒噪的蝉鸣也在风里化作清脆的夏音。
风越来越大。
忽地,唰啦一声,“鲲鹏燕”的双翼后方各飞出两片折起来的纸翼,以墨点染,似乎还有白色的字迹。
众人仰头,不由得轻呼出声。
鱼和燕的形态消失了,纸鸢化作一只幼年的鹏鸟。
“上面写了什么?”王姑姑问。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阿雪棕色的眼眸在日光里如山涧潭水清澈泠然:“出自李太白的《上李邕》。”
纸鸢愈来愈高、愈来愈小,在深邃苍蓝的天幕里化作一个黑点,只一根线牢牢牵在地上。
张姑姑仰起头,望着的纸鸢:“巧思精致,合于贤德。既然你有鲲鹏之志,那便遂了你的愿。”
王姑姑也笑:“苍岫,还不记名字?”
身侧的婢女闻言提笔。
阿雪忙笑道:“多谢姑姑赏识。”
李姑姑犹豫片刻:“可宫中……”
“可宫中女官须得才德出众者为之,”张姑姑瞥了李姑姑一眼,“李月明,你忘了你当初说的话,可我没忘。”
李姑姑不再说什么。
婢女苍岫写好了名册,交给王姑姑查看。
王姑姑笑着点点头:“回去吧,还有几个呢。明雪,把纸鸢收回来吧。”
雪柳捏紧帕子,恨恨地盯着一点点收回来的纸鸢。
灰紫色的纸鸢高飞于天时虽令人称奇,可一旦跌落尘埃,恐怕再难飞起。
雪柳的视线从纸鸢上收回来,忽留意到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背影,转转手上的绞丝银镯子,把帕子往袖子里一塞,扭着身子走了过去。
……
不到午时三刻,上午的采选便结束了。
入选的女孩子们拿了饭聚在一处,叽叽喳喳聊着宫廷传闻,等待午后下半场的考核。
阿雪端着碗,坐在树荫下的石阶上。
空中,白云悠悠浮过,树影摇曳。
“明雪?”
阿雪回过头,见是对门的阿芳。
曾经她们也是关系不错的邻居。
“恭喜你啊,也入选了,”阿芳扭捏笑笑,低下头,“之前你的绣花样子……”
“是你拿给李雪柳的吧。”阿雪夹起一筷子菜,神色淡淡。
“我也是被她逼的,你知道如果我不按雪柳说的做,会被她们打死的,”阿芳有些慌张,咬咬嘴唇,“……对不起……不过看到你入选了,我心里就踏实了。真的对不起!”
阿雪搅着碗里的饭菜,抬起头温和笑笑:“没事,我能理解。毕竟圣人有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你愿意原谅我真是太好了,”阿芳露出释然的微笑,随后垂下眼眸,“本来我还担心……那从今往后,我们就在宫里相互扶持吧。宫里宫规森严,雪柳肯定不能再欺负我们了。日后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绝不推辞!”
阿雪笑而不语,只给阿芳夹了一筷子自己没动过的萝卜丝:“来,吃菜。”
阿芳以为这是答应她了,欣然接过,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阿雪,你真好。”
阿雪也笑:“没事儿,你爱吃就好。”
风吹云动,蝉鸣声声。
不多时,阿雪走到县衙外面的一处巷子深处,把整整一碗饭都倒在地上。
几只饿狠了的流浪狗跑过来,争先恐后抢着地上的饭食。
阿雪伸出手摸摸其中较为熟悉的一只,任由狗在她掌心蹭来蹭去,敛去眼眸里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