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多日的细雨给人的感觉,几乎下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到了计划中的那天,很给面子地突变成了特大暴雨。
这么一个阴沉潮湿的周末,大多数坐享双休的都市年轻人更倾向于舒服地窝在他们安逸的小房子里,玩游戏或追追剧,三餐简单又方便地用外卖解决。
徐承渡和他那些苦逼的同僚们,显然没有这种闲适的待遇。
出发去码头之前,徐承渡回了一趟自己的小公寓。
他得去取一样东西。
一样注定用不上,但就算作为装饰品带在身边,也总能带给他一些安全感的东西。
进了公寓,他直奔那个已经缩减到最小占地面积的洗手间,站定在抽水马桶跟前。默默地站了三秒,这像一个虔诚的仪式。然后他抓起马桶水箱盖上方的塑料旋钮,迅速转松,现出里面生锈的红色螺丝。咯咯吱吱地拧开螺丝,打开水箱盖。徐承渡探头望进去,按了一把抽水按钮,里面的水迅速排空后又持续上涨,半明半暗的水波中黄色的宽边胶带若隐若现。徐承渡卷起袖子,伸手进去,手指沿着水槽粗糙的内面细细摸索,一点一点撕开贴得严严实实的胶带,把防水隔膜密封包裹着的东西取出来。
那是一把92式手枪,晶黑,帅气,9毫米帕拉贝鲁姆标准弹,握感一流。当然,这只是跟以前那些老掉牙的落伍款式相比,它也有缺陷,比如弹道不太稳定。但是这不影响它被亮出来的一刹那具备的威慑力,只要你瞄准之后,不扣下扳机。
在这个国家,如果歹徒“不小心”开枪射杀了你,那只能算你倒霉,而你的上级将会成为英雄烈士的培养人;但是如果结果相反,你不小心走火误杀了歹徒,那么你将面临的就会是舆论轰炸、长篇的检讨和长达数月的内部调查,而你的上级将会落得一个监管不严的训斥,从此每年在肩章上加星这种好事不会落到你头上。
徐承渡深知这一点,所以如果不是对方把黑洞洞的枪口抵着他的额头,他绝不会选择拔出腰上这个帅气的家伙。
凌晨两点,是人体最困倦,精神力最疏懒的时候。
局里的警用车队,没涂上蓝白显眼油漆的大众老桑塔纳,像长江里一尾尾沉默的黑鱼滑过黑夜,有节奏地摇摆着雨刷,穿过红绿灯,十字路口,一路向东,抵达码头。然后秩序井然地四散开,各自停靠在一早踩点定下的,停多长时间也不会引人怀疑的角落里。
这是一片在大雨掩饰下,黑暗、开放的广场,广场上一块一块划分着露天或封闭的仓库,整齐地码放着一摞又一摞五颜六色的集装箱。而艺术品这种美好又脆弱的东西,自然不会任由其在夜里受雨打风吹,它们天生该受到屋檐和四面墙壁的庇护。
穿着黑色雨衣的徐承渡在这种天气里如鱼得水,像只丛林里迅捷细蛇,悄无声息地贴着铁皮仓库的四周游动,最终蹲在一扇玻璃窗下等待捕猎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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