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易也渴坏了,一口气干下去半瓶酒,顿时感到自己隐隐作痛的身体好了许多。他只觉得苏格兰人的葬礼就是要有这种范儿,他似乎都能听到风笛的声音了,就像《勇敢的心》一样,那种苍凉中的豪迈,那种悲伤中的无畏,那种凄婉中的壮美,也只有苏格兰高地风笛才能带来。
欢宴大概持续了一个钟头,在把驾驶舱里能发现的食物全部扫光之后,船长发现船上能够抛弃的多余重量已经被他完全抛空,他终于能够轻装上阵把船只速度发挥到最理想的状态了,于是挥挥手带着两名锅炉工抬着大副上了船,朝着下游的目的地驶去。
高易他们也在岸上挥着手,目送着船只渐行渐远,直到浦江的下一个弯道将它完全遮蔽为止。
虽然现在的大脑状态无助于高易的思考,但他还是隐隐觉得今天这五块大洋的船费花得实在是物超所值,尤其当这五块钱还能够赊账的时候。在这里他只能祝愿船长好人一生平安了,从此地到吴淞口至少还有二十公里水路,也不知道他在天黑前是不是能够顺利赶到锚泊点——
事实上无论高易的大脑是否处于清醒状态,他都从来没有想到过其实还有更廉价、更节省时间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情。譬如说,他可以雇一辆独轮车,把老高易运到随便哪个码头,接下来再雇一条过江的小划子,连人带车带棺材运到对岸,然后再用独轮车推到墓地。这样费用顶多六角钱,时间不过两个钟头。所以说一个人智商有多高,与他生活过得有多好,在很多时候是不成正比的。
海员布道会的浦东陆家嘴墓地是一块非常狭窄的土地,夹在耶松公司的祥生船厂与安利东栈之间,大约1200英尺长、200英尺阔,换算成市亩刚好30亩出头。这块墓地同祥生船厂的西墙相邻,当中隔着一条小河汊。由于隔着河汊的缘故,所以墓园在邻近船厂的方向并没有筑墙,没料到后来船厂利用这条小河汊运送木料,贪图方便的工人们便把堆不下的木料都堆到了墓园里,因而引发了矛盾。
高易他们所停泊的是船厂的公共码头,位于船厂的东侧,要去墓地需要绕船厂半个圈才行,但一起喝酒的工人们制止了他们做无用功,乱哄哄的引导着他们自厂区内部招摇而过。二十多个醉醺醺的青壮年男子绝对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自身便携带着巨大的引力,等他们到达西墙的时候,身后的队伍几乎扩大了一倍。
西墙上开了一道门,工人们正源源不断的通过它往厂内输送着木料。高易出门后才发现,小河汊上架设了一座他以前没见过的浮桥,正对着门的位置,所有输送中的木头都来自河的对岸。而对面墓地的围墙业已建好了大半,墙根下则刚好站着一群人正在那里对着围墙指指点点说着些什么。高易和老高易是十月份离开墓园的,那时候的围墙不过才刚开始砌了几块砖而已。
马车驶过浮桥后又穿过几堆木料,停在墓园的空地上。奥尔德里奇牧师摇摇晃晃的站到了车夫的座椅上大声吼道:“布朗,布朗!你在哪里?”
布朗是接替老高易的看墓人。高易看见他从围墙下的那堆人中间走了出来,嘴里咕咕哝哝的似乎非常不满他们没走正途,而是就这样强闯进来。
同时高易也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名身材消瘦、留着两撇非常浓密的八字胡的中年人跟随在布朗身后一道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