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守茹笑道:“谁说我不喜?我偏就喜这门亲事呢!五爷,你候着,回门那日我谢你一桌酒。”
麻五爷头直点:“好,好,我就候着了,到时吃不上酒,我就吃你!”
卜守茹只当没听出麻五爷话中的话,又说:“往后呢,也少不了要打扰你。你可不兴推的哟,这门亲事你给我做了主,我就赖上你了……”
麻五爷哈哈大笑:“好,好,能被你这丫头赖上,也是我五爷的福分!有啥事,你只管找五爷我!”
父亲那当儿是忧郁的,脸面上却做出欢喜的样子,陪着马二爷派来的娶亲太太说话、喝茶,还时不时地用独眼向里屋看,卜守茹弄不清这废人是想把自己的亲闺女多留一会儿,还是想把亲闺女早点打发走?
马二爷知道父亲废了,不能再和他斗了,加上又有麻五爷和五爷徒子徒孙的压力,就信守了承诺,把原想在石城大观道以西设置轿号的主意打消了,请麻五爷和几个头面人物做中人,和父亲言明:六礼成就之后第三日,闺女回门,西城三十六家轿号重新开张。
卜守茹因之便想,父亲大约是想她早走的,这乡巴佬肯定已在想他即将开张的轿号了,这真好笑……自然,这日卜守茹也是挂记着巴哥哥的。
巴哥哥那夜走后再没来过,死活不知。
卜守茹算着巴哥哥这日会来,哪怕为见她一眼也会来的。
因而,一直拖着,等着,和麻五爷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全然不顾父亲和马家迎亲主仆的不快,还老向门外瞅。
待得临近中午,实是无了指望,卜守茹才出了里屋,到得正堂,面对瘫坐在太师椅上的父亲,木然磕了头,起身上了八抬红缎大花轿。
大花轿在炮仗鼓乐声中轻起,城堡也似的沿刘举人街,上天清路,绕大观道,一路东去。
花轿最前面,有金瓜钺斧朝天镫,飞虎旗,还有借来助势的红底黑字的肃静回避牌。其后四锣开道,四号奏鸣,十六面大鼓敲响。鼓队后是唢呐队,唢呐队中不仅有唢呐,还有笙笛和九音锣。然后是两对掌扇,两对红伞。最后才是卜守茹乘的轿子。
卜守茹坐在轿里,看不到轿外壮阔的场面,却能感到那场面的非凡,她觉自己配得上这种非凡。
许多年过后她还说,在那日的轿里,她已知道自己能成事了,总认为飘在街上的轿子全是她的,全是。
喧天的鼓号声震颤着石城腐臭的空气,也吵得卜守茹耳朵疼。卜守茹便想起了八岁进城时的那乘冷清的孤轿。
那是小轿,两人抬,前面是巴哥哥,后面是仇三爷。
仇三爷老扯着嗓子唱《迎轿入洞房》,没头没尾。
仇三爷不唱时,便很静,只有轿杠响,脚步响,还有耳边的风声。
风是从山上吹来的,带着花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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