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一个早上,“万乘兴”的各号轿子突然蜂拥到了街上。
都是空轿,没坐人,轻飘飘的,自然便涌得快。
轿子涌出街巷,涌到各处道口,上了大观道,又沿大观道往东城当年的镇守使署,现今的督办府门口的旷地上涌。
大观道上的行人不少,都被骤然出现的轿流吓懵了,能躲的都躲到了一旁,没躲了的,就夹在路道上老实立着,任身边的轿潮水般淌,没谁敢乱动一下,更没谁敢多说一句话。
那是个历史性的日子。
石城即将消亡的麻石道上呈现出一种决死的悲壮。秋风是凄厉的,携着片片枯叶掠过石城楼厦的屋顶,发出阵阵不祥的呼啸声。
天空阴湿,透着不明不白的灰黄,尘土飞扬在人们头顶,像一团团雾。
立在城中的高处望去,满眼都是涌动的轿顶,大大小小各式各样都有。
站到轿子经过的路边瞅,则四处都是迈动的腿和脚,那腿和脚踩着麻石地,造出了惊天动地的响……在那历史性的日子,卜守茹显得异常庄重,穿了身从未穿过的粉红绣花缎面夹衣,系了条红布里黑绸面的斗篷,一大早就和仇三爷一起,由帮门的十数个弟兄护着,默默到了独香亭茶楼。
到得茶楼楼上刚坐下,已有轿行的人来禀报,说是全城一百一十二家轿号都动了,刚上街时碰到了一些岗哨、散兵,岗哨、散兵大都没敢拦。
卜守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轿行的人喏喏退去了。
过了只十几分钟,远远就听到了滚雷般的脚步声,继而,卜守茹和仇三爷在独香亭茶楼窗前看到了从西城方向席卷过来的轿顶。
轿顶确是席卷过来的。
席卷的速度极快,转眼间遮严了大观道的麻石路面,路面因此而骤然升高了许多,变得花花绿绿的,让人眼花缭乱。
卜守茹看着那涌动的轿顶,不知咋的头就有些晕,便扶着窗台背过身。
对面的窗子也开着,穿堂风挺大,卜守茹系着的斗篷被风撩起老高,飘到了窗外,像一面黑红相间的旗,猎猎舞动。
仇三爷则一直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直到全部轿子过去,足有两三袋烟的光景。
轿全过完了,仇三爷才叹道:“此一去,不知这些轿可还回得来不!”
卜守茹不做声。
仇三爷又说:“都是好轿呢!”
卜守茹这才说了句:“要紧的不是轿,是路。”
仇三爷点点头:“是哩。”
卜守茹叹了口气问:“三爷,还记得我出阁前那日么?也是在这儿立着,有你,还有我巴哥哥,城里的麻石路都被雪盖着,一点看不见……”
仇三爷说:“这哪忘得了?我记着呢,咱还在这儿吃了狗肉包子……”
卜守茹摇摇头:“没在这吃狗肉包子,是回家后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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