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能将兄长放在天平的另一端衡量?
实在太不该!
眼看着他眼梢扬笑,又蹙眉抿唇,奚昭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将弓递还给他。
“不想玩了。”
月郤这才回神,望着她手握重弓的模样,他心下一动。
“再陪我玩儿一把吧。”他走到她后面,俯下腰身半拥住她。
奚昭知晓他和月楚临都是月光织成的妖物,她下意识觉得此类妖物理应是清幽、冷静的。
但拥着她的身躯像极六月的烈日,热腾腾地烧着她,熨帖在背后的胸膛也传过一阵快过一阵的心跳。
月郤覆住她的手,引着她拉开弓弦。
他道:“你的箭术精进不少,记得头回拿这弓时,连箭都不大能扯出来。”
“练得多了自然就熟了。”奚昭由着他拉开弓弦。
“以前是瘴毒没清干净,练这东西对你无甚好处。但现在你身体好了,又喜欢,赶明儿我找人做一把弓送你,如何?”
奚昭却道:“不用,现下还不急。”
月郤沉默一阵,又提起蔺岐:“绥绥,那姓蔺的道人是赤乌境的人,以后还是少与他来往为好。”
“为何?”奚昭不解,“大哥既请了他来修缮禁制,又哪来远离的道理?”
“大哥请的是那太崖,谁能想到他竟收了个赤乌境的人当徒弟,还是个——算了,总之你记得,赤乌与太阴的关系不算融洽,这两年更颇有些水火不容的意思。”
奚昭原想说她又不是太阴境的人,但又觉得说了也没用,索性不作声了。
“还有……”月郤踌躇片刻,语气里带了点儿哀求的意思,“他既然住在月府,这段时间肯定免不了和他打交道,但你能不能……能不能别把他往这儿带?”
奚昭好笑道:“他又没招我讨厌,这里也不是什么禁地,我为何不能让他来。”
月郤忍着心底躁恼,艰涩开口:“你先前不是说……不是说这里算是个秘密,不叫外人知晓吗?”
“我竟说过这话?都记不大清了。”奚昭感受到身后人明显僵硬两分,稍顿,又补一句,“而且就算答应了不说,也并非一定要守约——你应该最清楚这点的。”
她语气平常,一字一句却跟针似的往月郤心上扎。听到最后,他脸上的血色倏地褪得干净,头脑一阵轰鸣。
“可这不一样,我……”
在他再度开口之前,奚昭率先松开手。
箭矢飞出,竟是恰好射中刺破青果的那根箭,又破开箭尾,生生从中劈开,最后紧钉在墙。
她回眸看他,面容平静。
“还要玩一把吗?月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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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小院时,月郤还有些恍惚。
无数思绪翻搅成乱麻,根本没法理清。他漫无目的地在雨中乱闯,等回过神时,才发觉走到了月楚临的书房跟前。
暮色四合,书房里已燃起一豆烛火,在雨帘中飘摇。
他盯了那烛火片刻,然后推门而入。
“大哥。”他看向正提笔写字的月楚临,唤道。
月楚临并未抬头,只温声道:“今日如何有空到这儿来了?门旁有竹篓,可以放伞。”
月郤“嗯”了声,放下伞后大喇喇坐在了桌旁。
暖黄的灯光里,他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长兄。
父母离世已是十多年前,他亲眼见着他的兄长挑起重担,在无数觊觎中撑起月家。太阴境中无论是谁见他,都要称一句世无其二,飘飘洒洒的拜帖更如鹅毛大雪般撒进月府。
他理应依他、敬他,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可如今,这份信任却被催生出一丝微弱的怀疑——
在兄长心底,他该是什么身份?
他自然见过他的长兄如何端着副君子面,却又毫不留情地朝宿敌落下冷刃。就连垂涎家主位置的月家旁系子弟,也被他一一除尽。
那时他错愕于兄长的雷厉风行,不解自小总以笑面迎人的哥哥,竟会有这般无情的一面。
但长兄一直纵容着他,以至于这点惊愕刚冒出苗头,就又消失不见。
而眼下他却想,若他对家主的位置也存有几分渴望呢?
兄长的纵容与他的言听计从,究竟谁先谁后。
陡然冒出这念头,月郤又是一怔。
许是感受到他的异常,月楚临住笔,抬眸看向素来闹腾的胞弟。
“今日这般沉默,倒是少见。”
“哦,哦……”月郤回神,勉强笑道,“这两天处理妖乱,着实累人。”
闻言,月楚临那温和神情间多了些许不悦。
“我先前说过,这些时日切莫四处乱跑。”
月郤哼笑:“不过是些小妖作出的乱子,难不成还能牵扯住我?”
月楚临的语气还算温和:“不是怕你被牵扯住,而是恶妖行事向来鬼祟。若被算计,只会影响那事。你这些时日都去了哪处,遇着了什么妖,有无行事不妥的地方?”
月郤渐敛起笑。
他以为他是关心他,不想还是怕他影响了他的计划。
鬼使神差间,他想起了奚昭与他说过的话。
——难道大哥对你就毫无保留?
他眼皮一跳,尚未想清,就已脱口道:“大哥是不信我吗?”
月楚临的神情并未变化,只一双眼眸在昏色中显得格外幽深。
“月郤,”他问,“你方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