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碑庐还有很多人。与陈长生先前以为的不同,唐三十六、折袖、苟寒食等人,一直没有离开。他们一直在这里注视着陈长生解碑的过程,从清晨到日暮,直至此时夜深星现。
暮时,他们看见陈长生喷了一口血,很是担心。
然后,他们看见陈长生握紧了双拳,挑起了眉头,仿佛发现了些什么,显得有些激动。
现在,他们终于看见陈长生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唐三十六松了口气,准备上前,下一刻却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陈长生并没有看到自己。
陈长生还是在看碑,还是在解碑,神情专注地令人心悸,令人不忍打扰。
这座碑,陈长生已经看了二十几天。
晨光与晚霞,微雨与晴空,不同环境里,这座碑的碑文变化,尽数在他心间。
他也曾在星光下看过这座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
今夜星光依然灿烂,与前些天似乎无甚区别。
但,他的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
那抹亮光,来自石碑左下角一道很细的、很不引人注意的线条。
这道线条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只是位置与角度刚好合适,把夜空里落下来的星光,反射到了他的眼里。
所以他的眼睛亮了。
二十余日的专注观察与思索,已经让他快要接近真实。今夜的这抹亮光,终于让他想明白了一切。
如果石碑上的线条随着自然光而或显或隐,可以变成无数文字或图画。那么星辰的明暗变化又是从何而来?那是因为,星辰在动。只是,如果星辰的位置可以移动,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观察到过?
十七座天书碑,再次出现在他的眼中。
那些碑文叠加在一起,最后一座碑上的线条,与第一座碑上的线条,有很多地方都连在了一起。
至少在他的眼中如此。
可事实上,那些线条之间,还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
之所以他眼中所见并非如此,那是因为他的视线与碑面是垂直的。
碑面便是星空。
人们站在地面上仰望星空,因为星辰与地面的相对距离太过遥远,可以认为,观星时的视线永远垂直于星辰所在的平面。那么当星辰向前,或者向后移动的时候,站在地面上的人自然无法观察到,只是有时候能够观察到变暗或者变亮。
是的,就是这样。
陈长生把视线从石碑上收回,然后才发现碑庐四周有很多人。
唐三十六看着他,有些担心说道:“没事吧?”
陈长生看着他说道:“位置是相对的。”
这是他在凌烟阁里翻开王之策笔记时,看到的的第一句话,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唐三十六不明白他为什么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下意识里应道:“然后?”
陈长生想了想,指着天书陵上空的满天繁星,说道:“你造吗?星星是可以动的。”
碑庐四周一片安静,鸦雀无声。所有人认为陈长生观碑时间太长,心神损耗过剧,现在神智有些不清。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说话时认真的表情,人们隐约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些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纪晋对着他厉声喝斥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可是,它们真的在动啊。”
陈长生平静说道,语气和神情无比确定。
因为这就是真实。
这才是真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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