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经过一户人家,院子里传来的喝骂声极大,骂声一时盖过了百姓的议论。
“滚!现在就给我滚!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到家了连口热菜都没有,我娶你有什么用!现在就滚!”
骂声底气十足,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看得出是个武夫,只是境界不高而已。
此人骂的,是自家婆娘。
院子里,一名瘦弱的妇人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手里牵着个两三岁的娃娃,低着头无声催泪。
一旁架着锅,锅旁边有菜,只是没来得及下锅。
两个孩子被男人的喝骂声吓得哇哇大哭。
“哭哭哭!就他娘的知道哭!养你们有什么用!都去死算了!”
汉子脸色发红,喝了不少酒,对着妻儿破口大骂。
囚车周围的百姓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云缺也看了眼院子里的一家人。
酒鬼骂妻儿的寻常画面,不仅天龙城,普天之下多了去了。
那妇人实在无辜,拉扯着两个孩子,只是做饭晚了一些,就被骂得一无是处。
人间疾苦,云缺见过太多,此时有感而发,道: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听闻此言,院子里的妇人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哭得伤心欲绝。
至亲至疏,夫妻。
多么讽刺的一句。
围观囚车的百姓当中,有许多文人,即便普通百姓也能听得出这首诗的妙处,人们开始点头称赞,对唐太子的文采心服口服。
骂人的汉子愣了愣,恼怒道:
“游街的囚犯,你多管什么闲事!我家婆娘,我愿意打就打,愿意骂就骂!谁也管不着!”
说着扬手就要打那妇人。
云缺冷冷一笑,道:
“武者修行,小则强身健体,护得家人平安,大则为国为民,护得一方平安,你算哪门子武夫,修炼武道是让你打媳妇的?以后出门别说你是武夫,给我们武夫丢人现眼。”
汉子的手,再也落不下去了,酒也醒了一半。
囚车周围的百姓们纷纷赞同,七嘴八舌。
“太子说得有理!武者修行是对付敌人,对付妖兽的,打媳妇的算什么武夫!”
“丢人!真丢人!不仅给武夫丢人,你给我们天龙城都丢人!我可没有这种街坊,以后出门别说认得我!”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世间果然不值得啊,我算看清了,什么夫妻,同林鸟罢了!大难临头各自飞!”
“你他娘的以后出门小心点!我们武夫当中没有打媳妇的败类!出门你小心挨揍!”
院子里的汉子彻底醒酒了,噼啪给自己来了两个耳光,抱起个娃娃,对那妇人愧疚道:
“夫人!我错了,在外面多喝了两杯犯了浑,今后我发誓决不打你,若打你一下,我自残一刀!打两下,我捅自己两刀!”
妇人破涕为笑,轻轻点头,抱着娃娃去炒菜。
汉子朝着院门外拱了拱手,道:
“让大家看笑话了!抱歉抱歉!”
囚车缓缓经过,云缺重新闭上眼睛。
四周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人非但没少,反而越聚越多。
看热闹的百姓们从之前的轻视不屑,现成渐渐变成了敬重。
敬重着云缺的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敬重着唐太子骂醒酒鬼的凿凿之言。
这一幕,被跟在远处的马至远看在眼里,这位御使大夫的目光变得愈发凝重几分,迈出的脚步也更加坚定。
马至远决定要跟到最后。
他隐隐察觉到,自己多年来未能突破的儒家境界,自从坐在御史大夫之位就几乎被禁锢的修为,此刻隐约有松动的迹象。
随着囚车行进,云缺之前的那首诗也快速传播开来,这下前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不远处,一座青楼映入眼帘,离着很远即可闻到阵阵幽香。
楼上楼下莺声燕语。
这座楼,是天龙城最热闹的青楼之一,闻香楼。
囚车游街,对青楼里的风尘女子来说可是难得一见的热闹,楼上的窗子纷纷被推开,一张张娇艳的面孔探了出来。
有的掩口轻笑,有的眉目传情,有的搔首弄姿,千姿百态,引人遐思。
有名女子更加大胆,朝着囚车喊道:
“谁家小哥儿犯了重罪,游街示众,好生可怜,要不要姐姐来囚车里与你温存一番,不收钱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