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雨淅淅沥沥沥下着,雨点连成线,没入尘土之中,凉风与宫灯下的烛火一起摇曳着。
殿内十分静谧。
“朕的后宫,父皇的妃子还在搞风搞雨算个什么事啊?
堂堂贵太妃,又是朕的亲表姑,朕还记得小时候祖母很喜欢她,
给她个体面吧,白绫和鸩酒让她自己选。”秦至举着弓,冷眸微眯,他瞄着靶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羽箭咻的一声飞了出去,钉在靶心上。
“是,陛下。”
张德礼正打算前去,就被秦至叫住了。
“等等,人之将死,你将宸妃亲生子的身份告诉她吧,别让她带着遗憾上路。”秦至叹息道。
“陛下仁慈。”
“去吧。”
张德礼面无表情,步伐沉稳地迈入被封锁好几天的宁心殿,站定后便宣读了皇帝的旨意。
林贵太妃没有跪下接旨,张德礼也不在意。
将死之人,何必计较。
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早已下了大狱,只留林贵太妃一人,被囚禁在这静安宫中。
林贵太妃不疾不徐地烧着她这几天日夜不眠抄写的佛经。
“张公公请坐,您应该不急吧,
陛下也不曾急过,真是耐心啊,这登基都五年了,才回过头来收拾本宫。”她嗤笑道。
“陛下一向以朝政为主。”张德礼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是啊,本宫人微言轻,只是个平凡的后宫女子,一个老太妃,是网中之鱼,随时都可以收拾,比不得其他。”
林贵太妃将手中的佛经一把扔进了净盆中,厚重的纸张直接将火都扑灭了。
“娘娘您可不普通,您由始至终都是这么一副不争不抢的淡泊模样,却能不声不响的收买了那么多人手,奴才很是佩服您的手段。”
“哪用什么手段,是运气好占了点先机。
一些小恩小惠便能随意收买的人手,只能给本宫提供些许便利,让本宫在这令人生厌的后宫中过得舒服一些罢了。”
林贵太妃一边说着,
一边取出了香炉下供得久了,以致纸页有些泛黄的经书,用火折子点燃了一角,轻轻放入了净盆中,
又拿出了一壶香油缓缓倒入了案桌上的长明灯中。
“您谦虚了。”张德礼眼神锐利,语气却没有什么波动。
“不用那么紧张,本宫没打算纵火烧宫,这外边的雨势这么大,烧不起来。”
“娘娘说笑了,娘娘用火折子的姿势有些生疏,奴才是怕您伤到了自己。”张德礼笑道。
“以前,都是琳琅帮本宫烧的。”林贵太妃的情绪低落了下来,她低着头,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的。
“您放心,待您走了,琳琅姑姑会去陪您的。”
“他又想知道什么趣事?”林贵太妃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张德礼的眼睛。
秦至长在太祖皇帝秦禾和太祖陈皇后的膝下,太祖陈皇后常常召她前去侍奉,她对秦至也算有些了解。
“陛下宽厚仁慈,他担心您走得不安心,特地让奴才来告诉您,您一直在查的那位殿下的身份。”
“说。”她愠怒道。
“是吴王世子殿下。”
净盆中砰的一声被掀翻落在地上,正在燃烧的经书与灰烬散落了一地。
“时辰差不多了,奴才该回去了,您请吧,贵太妃娘娘。”张德礼瞥了一眼佛案前的焚烧着的那几炷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大雍皇帝啊,好一个大雍皇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的眼中笑出了泪水。
“贵太妃娘娘?”
见林贵太妃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张德礼就没再催促。
他静下来,注视着林贵太妃,观察着她每一息、每一瞬的表情,
他要记下来,都说给陛下听。
结果下一瞬,张德礼就听到了能让他锁死了眉头的话。
“秦至不是喜欢看热闹吗?
你告诉他,我祝他子孙满堂,同室操戈,自相残杀,后继有人,祝以后大雍皇室代代如此。”
她眼中含着泪水,浅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