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过得着实不好,好容易捱到了节庆之后,又传来太后屡次病危的消息,皇帝无奈,又不愿召勤郡王入京看望太后,只得假借中宫病愈、为太后冲喜的由头,意图举行后宫册封。
这时恰好传来莞嫔有孕三月的消息,皇帝本就十分宠爱莞嫔,如今更是常加眷顾照拂,连皇后膝下小公主也要退一射之地。
于是批阅圈定嫔御册封,命大学士马齐等人作册封使,奉圣旨入宫宣读,并一同参与册封礼。
四月十三日,是莞嫔的生辰,也是良辰吉日,皇帝从数个嘉日中挑选出这一日,想来也是多有双喜临门之意。
册封娴嫔为娴妃,莞嫔为莞妃,永贵人为永嫔。册封的嫔御这日寅时不到便要起床梳洗,净面、上妆完毕,换上一整套内务府预备好的吉服,妃用金黄色、嫔用香色,各自花样纹饰皆用定例,等第分明。
换好金黄色吉服,脖颈间佩戴一串蜜珀朝珠,头戴金约、金领,后顶朝帽,耳饰一钳三挂东珠宝石耳环,端是光彩照人。
品绿打了帘子进来,道:“娘娘,吉时已到。”
“这就来了。”惠宁微微颔首,戴上最后一根景福绵绵簪,踩着厚厚的花盆底,坐上了妃辇。
而甄嬛那边,却是忙做一团。甄嬛拿着一件破了个大口的吉服,着急地团团乱转。
流朱道:“这吉服既然不能用,何不令内务府再换一件呢?”
崔槿汐横她一眼:“吉服向来只有一件,这会子拿到内务府也来不及了,不若让奴婢来修补修补,勉强应过场面也就是了。”
甄嬛却眉头一皱,说道:“吉服毁坏,是为凶兆。修修补补,总会留下痕迹。为今之计,也只有寻一件品制仿佛的吉服来了。”
流朱十分为难,连连搓手道:“那末要上哪儿去寻这样一件呢?端妃娘娘和裕妃娘娘那儿离碎玉轩远得很,一来一去,怕是要走漏风声。”
这时永嫔恰好进了来:“莞姐姐怎么还没好?再磨蹭就要错过吉时了。”
甄嬛见是淳儿,连忙把前因后果都详细说了一遍。永嫔听了,沉思道:“我前儿去内务府的时候,听闻皇后娘娘那儿送来了一件旧衣裳,说是衣服上的东珠松了,让内务府重新修补过再送回去。我瞧了一眼,那规制与妃位吉服也很相像,大约是皇后娘娘从前的旧物罢。现下……大约还放在内务府呢。”
甄嬛一叠声地应着“好极”,便命秋蔼:“你去内务府一趟,让姜忠敏把那件衣服拿过来。”
转过头来,又谢永嫔:“淳儿妹妹,若不是你,我今个儿真真是要急死了!”
永嫔一笑:“莞姐姐平日助我良多,做妹妹的自然要知恩图报。”
因着这番折腾,甄嬛到景仁宫的时间便迟了许久,惠宁站在殿外站得已是十分酸软,又碍着礼仪不好抱怨。
到了吉时,甄嬛仍是没有赶来。绣夏出来传话:“还是请娘娘和永嫔小主先行册封礼。”
惠宁无法,只好同永嫔先进了景仁宫正殿,叩拜过皇帝、皇后二人,听完皇后一回教诲,便候在暖阁,等待甄嬛到来。
没过多久,甄嬛匆匆赶来,她扶着流朱的手,径自入了正殿。
正殿却只有皇帝一人,一套六副刺绣花鸟图屏后布着一面鹅黄纱罗,纱罗柔软皎洁,似一道月华绵远,甄嬛自以为是特意布置,也不多想。只徐徐走入,隔着纱罗静静凝视着皇帝。
皇帝却是心潮翻涌,似有一滴蜜水儿流入心头,不禁轻声唤道:“莞莞,是你吗?……”
甄嬛虽觉有哪一处不对劲,但也无暇发作,仍是微微垂首,乖巧应了:“皇上,的确是臣妾。”
皇帝微微笑着,掀开了鹅黄纱,却是甄嬛的脸庞,她展颜一笑,一张姣好面容上尽是媚意,而后柔柔下跪,娇声颤颤,声如沥珠:“臣妾碎玉轩莞妃甄嬛,参见皇上。”
皇帝面色突变,竟是转手扇了她一耳光,响声十分清脆,令她一副芙蓉面孔上顿时是半片涨紫。甄嬛自承宠以来便是隆宠不断,皇帝几乎是将她置于手掌心宠爱,平日欢爱燕好,从来没有受过这般待遇,一时间不禁跪倒,呜呜咽咽哭出声来:“皇上!——臣妾不知做错了甚么,皇上要这样责罚臣妾!”
这时皇后到了,只是惊呼一声,旋即唤来绣夏等人询问:“你们这起没用的小蹄子。这不是本宫让你们送到内务府补修……姐姐的衣裳吗?怎么跑到莞妃身上去了?”
皇帝在一旁抱着手,眉目尽是怒色,却只是冷冷道:“册封礼未成,哪里来的莞妃?还不快让人剥去这件衣裳!没的让朕看了心烦。”
绣夏、染冬二人忙上前,剥去了甄嬛身上那件缕金错银双线绸绣牡丹穿蝶的衣裳。那衣服原是数年之前的老物件了,色彩虽黯了,一番修整之后仍是艳光四射。锦绸缎面上绣着碗口大的牡丹花,色彩秾艳过人。而领子、袖口处翻开的内衬则是团团密密绣着五彩凤凰、鸾鸟等祥瑞图案,真真是金灿生辉。更兼这底料乃是不可多得的蜀锦,一年到头来所得也不过十余匹,便是放到后宫里头,这样的衣服也是难以摭拾的珍品。
可怜莞嫔只着一件单薄中衣,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一旁秋蔼、流朱进了来,这才勉力扶起莞嫔。
皇帝见此,更是冷哼一声,遂唤来苏培盛道:“莞嫔御前失仪,着禁足碎玉轩,只许用贵人份例,其余人无诏一概不许相见,违者与莞嫔一样待遇。”
册封礼便这样草草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