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怀中掏出个无字信封来:“那人也不肯说别的,就说爷见了这信一定见他。小的也是怕误了王爷的事儿,所以才来问问。”
熙春接过,见是一个未封口的信封,里头一张四叠的普普通通白水笺,“我拿去给王爷看看,你且先等着。”
刚过一小会儿,熙春就急步出来:“快将那人请进来,小心些别被人看见。”
丁贵得了令,忙匆匆而去。
宋琰立在窗前书案边,手中捏着那信纸,信纸上八个朱红色血淋淋的大字。
“和谈为假,冒领军功。”
如今朝中有军功的,当然就是年前从西疆回来的武安侯府的嫡长子郭少通。
这事情与忠顺侯有何关系?此人又为何找到自己府上?
他想了想,吩咐身后立着的小厮钟晨道:“将人领到怀信堂去。”
怀信堂本来是个小佛堂,平远王不信佛不信道,住进这王府后,佛堂便荒废了。
堂中没有香案没有线香没有供奉,只有佛龛中一尊孤零零的金身弥勒佛,笑容可掬地看着四墙八座红木玫瑰椅。
这里是平远王平日里与幕僚议事的地方,也是处理王府事宜的公衙之地。
后头两间阴森森的耳房,厚墙无窗,遍布刑具。
宋琰刚进去,钟晨便出现在门口:“王爷,人来了。”
一个精瘦的人影闪进来,看见宋琰便拜道:“臣昭勇将军麾下参将郎三科见过王爷。”
果然是郭家的人。
宋琰端坐在那弥勒像下的玫瑰椅中,双手扶膝,淡淡道:“你找我做什么?”
那人一身青蓝布程子衣,脸容精瘦,双眼精光闪闪,眉目方正,可惜下颌略凸,生了个地包天。
他对着宋琰一揖到地,口齿清朗:“忠顺侯勾结楼鄯贼子,假造军功,逼走良将,假借和谈之名,实则内外相通。还望王爷能拨乱反正,以惩奸戾!”
宋琰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随便一句话扔出去,都可以在朝中炸翻一片人。
他佯做镇定,一只手搁上红木扶手,半倚着身子道:“这话是郭少通让你来说的?”
那人仍旧伏地:“非也。郎某曾苦劝将军,但将军认为忠顺侯势大通天,无证无据,难以将真相上达天听!郎某只好豁出性命,求于王爷门下。”
宋琰冷笑一声:“你既有死谏之心,当把这番话说与皇上听,却找到我这个冷板凳王爷作甚?”
郎三科朗声道:“皇上身边有祸国小人,臣虽愿以命为谏,但亦要死得其所。如今朝中谁不知王爷秉性公直,英明神武,能清君侧者,惟平远王也!”
宋琰坐直身子,冷面阴沉得可怕:“可我要如何信你呢?”
郎三科取出随身名帖、印章等物,钟晨接过,呈到宋琰跟前。
“王爷听臣说完,再去找人打听打听臣的身份,最后不管信不信,微臣都任凭王爷处置。”
说完一叩头,娓娓道来:
“事情还得从去岁秋的马阳峪大捷说起。”
马阳峪大捷是忠顺侯与楼鄯的最后一战,灭楼鄯军五千人,将楼鄯大军赶至沙漠腹地深处。
此后楼鄯便断了再战之意,派使求和。
宋琰凝神细细听着。
“郭将军是去年初皇上刚派到忠顺侯身边的,不比哈密卫上另几个忠顺侯嫡系的将军,一向不得忠顺侯重用。而在那次战前,忠顺侯出人意料地派了郭将军为领兵先锋,说得了敌军消息,命郭将军率人在马阳峪设伏。”
“末将当时就跟在郭将军身边,果然等到了楼鄯的大军,可楼鄯军队还未完全进入圈套,便似发现我们一般落荒而逃。”
“郭将军率我们一万人衔尾而追,半路上又遇见伏在另一处的忠顺侯亲兵部队,一路追过去,确实斩杀了不少楼鄯军。”
“至于有没有五千人,是忠顺侯的亲兵点的数,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据当时军中熟悉西疆的兵士说,那些楼鄯军看起来很奇怪,似乎完全没有对战之意,只顾逃跑,且从面貌上分辨,更像是西番人。”
宋琰听得来了兴趣,双手撑在膝上,微微往前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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