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三老爷颤抖地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你们是嫡支,你们才是安家的后,列祖列宗,我见着他们,也想问一问,我们这样的,算什么?”
安二老爷忍不住跳起来又一脚往他胸口踢去:“你他嬢的还有理了?畜生!”
安三老爷被他踢得一口血呛出来,带着嘴角那丝冷笑,伏在地上咳了几声。
“老二!”安大老爷扬扬下巴阻止了他:“终归都是安家人,清理干净就算了,留几分脸面。”
安二老爷这才悻悻然坐回椅子上。
安三老爷抬起袖子擦擦嘴角血迹,抬起眼,盯着严氏断断续续道: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安怀樟,愿赌服输,绝无怨言。只希望大伯母、大哥,能看在祖宗的份上,给我留个后。”
“敾哥儿是留不得的。”严氏也不待他说完,眼也不眨地冷冷道。
安三的嘴角抽搐两下,又像得到意料中的答案,再不言语垂下头去。
无声的徐氏听到此话,又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以头叩地,“咚咚”作响:
“老夫人,老祖宗!秀芝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们放过秀芝,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严氏沉吟着,姑娘倒是比小子有用,且她一个闺阁弱女也翻不起浪。
将来若能结门好亲,还能多条路子。
于是缓缓点点头:“你们放心上路吧,秀芝,我给你养出阁。”
安三老爷想到独子安敾,终究忍不住,眼角流出几行泪来,心头酸涩似海,将最后一丝生念淹没。
他勉力往前爬了两步,颤巍巍伸手端过一杯酒,朝徐氏一举:“夫人,奈何桥上见。”
说完径直将那酒往口中一倒,“哐当”,手中杯盏落地。
“老爷!”徐氏抬起头来,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扑到安三身前,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朝严氏磕了两个头,倒在安三旁边。
严氏闭了眼,淡淡吩咐:“都收拾了。”
当晚,烟霞阁走水,明亮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安府外半个胡同都照得透亮。
灵芝从晚庭惊醒,与小令来到院中,看着烟霞阁的方向,双手合十,闭上了眼:姨娘与尉氏,可在泉下瞑目了。
而柳氏,不知她带着未出生的孩子一起赴死之时,有没有后悔过。
安府终于安宁。
秋渐渐深了,京师的疫情也在满城药香熏燃中如退潮一般,缓缓消没下去。
这日,灵芝正要出门去香坊,碧荷亲自来报,老夫人有请。
灵芝明白是为何事,让小令将自己盛香的盒子先放回去,匆匆随碧荷往松雪堂去了。
严氏端坐在对门大炕上,与安二一起在等她,见她进来,指了指炕头绣墩示意她坐下。
再屏退了众人,让刘嬷嬷守在门口,方缓缓开口:“你都知道了。”
严氏房中的香早已换成灵芝配制出的那味药香,恬淡微辛,暖意盎然。
灵芝神色平静,闻言摇摇头:“不,还有很多不知道,请祖母解惑。”
严氏经历安三那一场,已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就像那救了蛇反被咬一口的蠢人,她觉得自己也有那么蠢!
被那个人面兽心的贼子骗了这么多年,差点将整个安家都断送在他的手上!
如今,这桩公案已了,她终于可以松口气安安心心养老,却还有灵芝这桩心事放在这里,硌得她胸口怎么都不舒服。
她叹了一口气,坐直的背脊稍稍弓了起来:“当初是我太傻,还真以为,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
她摇摇头:“太傻了。哪有什么事真能瞒一辈子呢?你问吧,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灵芝微微诧异,没想到严氏今日这么好说话。
想到答案就在眼前,忍不住心跳又加快了,连珠炮般开口问道:
“香家是谁家?安怀素是谁?如今在哪里?我又为何被送到安家?还有上次母亲说宫里的贺礼是什么意思?”
安二警惕地看了看母亲,他真怕严氏老了,一个恍神,就全部说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