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三日,栗亭每日过来与我把脉问诊,间或替沈墨山说点好话,无非此人并无坏心,只是因我逃逸方急怒攻心,方做出那等骂人揭短的混账事来云云。我姑且听着,从来没有信过,沈墨山那日的行为,对他而言无可厚非,兴许不过是一个从薛啸天手中带走我的计策罢了。我于他而言,本就是一个阶下囚,那么拿囚徒的残疾取乐,世上每个狱卒只怕都干过。更可况,那个囚徒还胆大妄为,设计越狱?
他没有对我刑具加身,我已是很庆幸了。
又何必做出这种种悔不当初的戏码?
做多了,只显得矫揉造作,令人厌烦。
又过了数日,始终都见不到琪儿,我心里开始恐慌。这孩子从小没离开我身边这么长时间,我不能自抑地要忧心忡忡,一会疑心沈墨山不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一会疑心沈墨山盛怒之下,没准已经把我的宝贝杀了或卖了。
这个混蛋其实早就算好,我忍到最后,还是得先求他。
谁让我授人以柄,又无计可施呢?
终于在一日掌灯时分,我放下药碗对栗亭道:“可以帮我请沈爷过来吗?”
栗亭眼睛一亮,喜道:“你想通了?”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栗亭无奈地喊道:“原来不是想通?长歌啊,你早点想通吧,这样铺子里上下大伙们都少遭点罪……”
“你在,说什么?”我越发奇怪。
栗亭摇头叹了口气道:“罢了,当我什么也没说,我去叫那个铁公鸡过来。”他转过身,临出门一脚又缩回来支支吾吾道:“长歌,你当真一点都不……”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蹙眉问。
“没什么,”栗亭无奈地拖长音调,道:“看来跟你谈完后,铺子里的伙计还得接着遭殃。”
我略略闭眼,灯影朦胧,不知过了多久,忽有所感,睁开眼,果然见到沈墨山坐在我床头边上的椅凳上,支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伸直胳膊,慢腾腾坐起。
他走过来,熟练将一个枕头塞到我后背,扶着我靠好,手慢慢下滑,终于搭在我的断指处,握起我的手,叹了口气,目光柔柔地看向我。
明明那么锐利黑沉的眼眸,此刻却竟然溢满温柔怜惜,这比刀光剑影更令我悚然一惊。
我立即抽回手,低头道:“琪儿呢?”
沈墨山似乎一愣,随即柔声道:“你病着,我怕他吵着你,找了专门的嬷嬷带着呢,放心好了。”
我闭上眼,又睁开,忍耐地道:“把他,还给我。”
“小黄,你莫生气,琪儿我也很喜欢,不会亏待他。倒是你,静心养病方是当务之急……”
我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要什么?”
他愕然地看着我。
“要我签契约吗?卖身还是卖命?”我看着他问:“沈爷,您是生意人,给个价,只要不绝了我的活路,咱们都可以谈。”
沈墨山一下站起,微眯双目,似乎有黯然伤痛一掠而过,随即慢慢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很好,知我者莫过汝,不错,咱们可以谈谈这笔生意。”
“说,你要我做什么?”我淡淡地问。
“把,上回琪儿寿辰上,你吹的调子写下来。”他声音低沉地道:“尤其是,你,最后吹奏的那一部分。”
我心里一紧,一种说不出的情绪骤然间涌了上来,说不出难过抑或激动,只是很突兀,从未有人要求我写下我谱的曲子。
“好。”我点头,“把琪儿带回给我,并保证再不拿他作要挟。”
“可以。”他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问:“咱们来谈谈第二笔生意。”
我蹙眉问:“为何还有第二笔?”
“很简单,你答应留着,直到伤势全好,都不得动离去或害人害己的念头。”
我悲哀地看着他,忽而轻声道:“沈墨山,你不是不知道,我这辈子都好不了了。你想一辈子都拘着我?”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木盒,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两个金丝缠绕,做功细致华美的指套。他拉起我的手,轻轻替我戴上,哑声道:“不会那么久,只要你身子好到能离去,我不会拘着你。”
“答应了,我有什么好处?”
他苦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正色道:“阳明侯,萧云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