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尚未见过陆景先生的风采,还要早些去见,去得晚了,只怕就见不到了。”
翠微山人感叹一声。
王宏石知道他这番话并非是在咒人。
这河东王家的前辈确实在惜陆景之才。
“重安王命不久矣,只待他气血彻底枯竭的那一日。
天上、人间不知有多少人前去杀重安王。
天官也好、阆风城城主也好,他们为重安王前来人间,大概也不介意多看一眼陆景。”
“这大概也是圣君不理会陆景的原因。”
王宏石也微微点头:“陆景与重安三州交情颇深,依陆景的为人,他也许会去相助重安三州。”
“只可惜……”
王宏石眼神略有消沉:“重安王一生为大伏开疆阔土,灵潮之后为人间做了太多事。
可到了如今,他便是死,都要死在他人之手。”
翠微山人沉默一番,道:“也许对于重安王而言,气血枯竭死在床榻上,还不如死在仇家手中。”
——
重安三州,大虞城,重安王府。
一座庭院以内,宽大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那老人骨瘦如柴,蜷缩在床榻上,眼神浑浊,头发也已脱落干净。
苍白的身躯上满是褥疮。
他闭着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根金色的天戟就摆放在床榻一侧。
这屋中恶臭熏天,四周帘幕遮住外界的光明,暗无天日。
重安王身旁无人侍奉,并非因为无人愿意侍奉。
而是自重安王身受重伤、气血枯竭之后,重安王就几次下令,命他人不得入这屋子里。
哪怕是重安王妃、重安王士子,以及重安三州几位老臣都要请见入内。
比如此时。
虞东神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父亲……”
那声音传来的一刹那。
床榻上的老人具体中忽然流过一丝饱满的气血。
老人原本干瘪的身躯瞬间变得饱满,苍白的面容上多出些血色,脸上密布的皱纹也被抚平。
武道气机流转,就连屋中的恶臭都消散了。
此刻再看床榻上的人物,隐约能看出几分威武模样,不再是纯粹的老人。
“进来吧。”他平静开口。
虞东神推门而入,看到床榻上的重安王,眼神中闪过几分落寞。
他知道这床榻上的瘦弱老人,曾经乃是人间的传奇,那一杆天戟混去一**日,直插天上,敢与烈日争辉。
天下修行者闻重安王之名而丧胆,他乃是昔日的天下第一强者。
便是人间大佛、真武山主、烂陀寺般严密帝、秦国大公孙、海上妖国妖主、百鬼地山大阎罗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驾驭白虎,手持天戟,率领八万骑虎军横扫天下……
可现在,这样的人物却只能卧于床榻之上等死。
“父王……”虞东神强忍着心中的落寞行礼。
重安王虞乾一挣扎起身,看向虞东神。
“再过半载,你送我离开重安三州,我要去一遭太玄京。”
虞东神沉默,继而摇头:“父王,崇天帝不会让你前去太玄京,天上、人间不知多少人,也不愿让你去太玄京。”
虞乾一嘴角忽然勾勒出一抹笑意。
他看着虞东神,道:“你以为我是去那太玄京避难?”
虞东神抬头,有些不明白。
虞乾一干瘦的脸上笑意更浓:“我是去太玄京寻那禹先天算账。
等算了这笔账,我自会归返重安三州。
我会坐在重安三州门庭处,等待天上、人间众强者来杀我!”
虞东神似乎感受到父王猛烈的气魄,心中颤然,继而他眼中落寞更重。
“父王……你是否感知到了什么?”
虞东神这般询问。
虞乾一倒也答得颇为坦然,他艰难转头,看向地上的天戟:“太帝城太帝、卧虎楼的天官、阆风城那位我看不上眼的叛王一同落下仙光,入我梦中寻我。
他们劝我上天,允我一旦上天,自可统御仙境一百二十座,威势比起凡间君王更盛!”
“可若我不允,我就是天上的阻碍,便是修为尽失、气血枯竭也不可再活。”
虞东神紧紧握拳,他低着头,道:“我重安三州三十万儿郎,等他们前来送死!”
“重安三州的儿郎还要守家卫国。”虞乾一咳嗽几声,笑道:“他们若是死在我面前,昔日的我便称不上天下第一四个字。”
他说到这里,忽然支撑身躯,挪下床榻站起身来。
虞东神下意识想要去扶重安王,看到重安王的眼神,便又收回双手。
他躺在床榻上太久,骨骼越发纤细,血肉相较于方才饱满了许多,却依然干瘪的可怕。
这时站起身来,风吹欲倒。
可偏偏这位人间肉身第一的武道魁首身躯颤抖,却站得笔直。
“天上天下宵小无数,便让他们来!”
“我临死之前,再会一会天下群雄,会一会天上天官、会一会那叛王,会一会阎罗、恶孽,会一会那些旧国的皇族,也算是为我自己……送行。”
(本章完)